猩红的潮水依旧汹涌,扭曲的战魂不知疲倦地冲击着摇摇欲坠的防御圈。幽冥魔军的黑色光罩已布满裂纹,魔气消耗剧烈;蜀山剑阵的清光也黯淡了许多,弟子们脸色发白,显然维持阵法极为吃力;神族撑起的曦光屏障更是明灭不定,守墨长老嘴角的血迹未干,老脸上充满了力不从心的疲惫与悲凉。
罗刹依旧如定海神针般立于中央,所有试图直接威胁小满的攻击都在他周身无形的领域内湮灭。但他的血眸深处,寒意愈盛。这些战魂杀之不尽,灭之复生,仿佛与整个复苏中的神域本源连接在一起,力量源源不绝。继续纠缠下去,即便他能护住小满周全,其余人恐怕都要折损在此,探索也将无从谈起。
就在这僵持不下、危机步步紧逼的关头——
被罗刹牢牢护在怀里的小满,看着周围那些疯狂冲击、散发着让她本能感到不适的“红影子”,听着它们无声却充满痛苦与怨恨的咆哮,感受着爹爹周身那愈发冰冷的杀意,以及守墨爷爷嘴角刺目的金色血液……一种难以言喻的焦急和难过,如同潮水般淹没了她小小的心田。
她不喜欢这样。
这些红影子,好像很痛,很生气。
叔叔爷爷们也在拼命,很累。
爹爹……爹爹好像也更冷了。
她不懂什么扭曲禁制,不懂什么战魂执念,她只是单纯地觉得,这样不好,不应该这样。
在这种极致的情绪驱动下,她体内那一直与神域本源隐隐共鸣、跳动不休的混沌灵体,仿佛终于积蓄够了力量,或者说,终于被她的情绪引动,达到了某个临界点!
一股温暖而磅礴的能量,不受控制地从小满体内涌出!这一次,不再是之前无意识扩散的调和力场,而是更加集中,更加……具有指向性!
她额心的晨曦神纹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那光芒不再是纯粹的金色,而是流淌着混沌的色泽,温暖、包容,仿佛蕴藏着生命最初的源力!
紧接着,在所有人都未曾预料的情况下,小满张开了小嘴。
没有经过任何思考,没有回忆任何教导,一段空灵、古老、带着难以言喻韵律与悲伤安抚意味的吟唱,如同山涧清泉,自然而然地从她喉间流淌而出。
那语言,并非现今三界任何一族通用语,音节古老而晦涩,却带着一种直抵灵魂本源的力量!
“(以晨曦之名,安息吧,迷失的英魂)”
“(光辉不曾遗忘,荣耀永驻心间)”
“(放下憎恨,归于宁静,回归本源之怀抱)”
每一个音节吐出,都引动着周围空间的微妙震颤!那并非攻击性的能量,而是一种……抚慰,一种净化,一种呼唤!
声音所及之处,奇迹发生了!
那些原本狂暴冲击、充满了毁灭意志的猩红战魂,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猛地在空中僵住!它们眼中燃烧的猩红火焰,如同遇到了克星,剧烈地摇曳、闪烁,那疯狂的恨意与毁灭欲望,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它们模糊的面容上,似乎流露出一丝茫然,一丝……追忆?那缠绕在它们能量体上的、如同污秽淤泥般的扭曲气息,在小满那空灵古老的吟唱声中,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开始丝丝缕缕地消散、剥离!
“这……这是……”守墨长老猛地瞪大了眼睛,老脸上充满了无与伦比的震撼与难以置信,“远古安魂圣歌?!是神女冕下当年用以安抚战死英灵、净化‘虚无’侵蚀的……至高神术之一!她……她怎么会?!无人教过她啊!”
不仅仅是守墨,他身后的三名神族战士也彻底呆住了,看着小满的目光,如同看待神迹!这安魂圣歌,即便在神族鼎盛时期,也只有极少数核心成员能够掌握,且需要极高的神性亲和与纯净的心灵!小满她……竟是自行觉醒?!
清虚子与蜀山众人也感受到了那吟唱声中蕴含的磅礴而温和的力量,那力量抚平了他们因战斗而躁动的心神,甚至连周围狂暴的能量乱流都似乎温和了许多。他们看向小满的眼神,充满了惊叹。
幽冥魔军们虽然不明所以,但也能感觉到那些难缠的“红影子”威胁大减,压力骤轻。
罗刹血眸低垂,看着怀中女儿。小满闭着双眼,长睫轻颤,完全沉浸在一种无意识的状态中,小脸上带着一种悲悯而神圣的光辉,小小的身体仿佛成为了一个通道,将某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古老力量引导而出。
她的吟唱还在继续,空灵的声音在破碎的遗迹间回荡。
随着扭曲气息的剥离,那些猩红战魂的形态开始发生变化。猩红的色彩褪去,逐渐显露出它们原本的模样——身披残破却依旧不失威严的神族铠甲,面容虽然模糊,却不再狰狞,眼神中的疯狂被一种疲惫的宁静取代。它们停止了攻击,静静地悬浮在空中,如同聆听圣音的虔诚信徒。
最终,当小满最后一个古老音节落下。
所有苏醒的战魂,齐齐向着小满的方向,微微躬身,行了一个古老的神族军礼。那动作整齐划一,充满了庄重与……感激。
然后,它们的身体开始化作点点纯净的、散发着微光的能量粒子,如同逆流的星辰,缓缓升空,最终融入到了这片复苏的神域天地之中,彻底消散。
寂静,再次降临。
但这一次的寂静,与之前战魂被蛮力抹除后的死寂截然不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祥和、安宁的气息,连那些混乱的能量潮汐似乎都温顺了许多。拱门上那不祥的猩红神纹彻底黯淡,恢复了原本乳白色的、带着细微裂痕的古老模样。
小满缓缓睁开眼睛,眸中的混沌流光渐渐隐去,恢复了平日的清澈。她似乎有些脱力,小脑袋靠在罗刹胸前,微微喘息着,小声问:“爹爹……那些红红的影子……走了吗?他们好像……不生气了?”
罗刹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收紧了手臂,将女儿更紧地拥在怀中。血眸之中,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对女儿力量的惊讶,有对她脱力的心疼,更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名为“骄傲”的情绪。
守墨长老步履蹒跚地走上前几步,目光极其复杂地看着小满,那眼神中有震撼,有欣慰,有狂喜,但深处,却藏着一丝更深的……惶恐与失落。
他原本以为,需要漫长的时间来引导、教育,才能让小满逐渐接受并掌握神族的传承。可他万万没想到,这孩子的血脉与灵体,竟如此逆天!无人教导,仅凭本能与血脉共鸣,便能施展出连他都感到晦涩艰难的远古安魂圣歌,而且效果……如此惊人!
这固然是神族天大的幸事,证明了她血脉的纯净与潜力无穷。但另一方面,也意味着,他们这些残存的神族长老,或许……并没有他们自以为的那么不可或缺。在这孩子惊人的天赋面前,他们那点传承与指导,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她需要的,或许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导师,而是一个能任其自由成长、为其保驾护航的……环境。而这个环境的核心,显然是那位她无比依赖、也拥有绝对力量的……幽冥魔尊。
守墨长老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所有的话语都化作一声长长的、带着无尽感慨与释然的叹息。他对着小满,也对着罗刹,深深地鞠了一躬。
“神女后裔……不,小满。”他改变了称呼,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恭敬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您……无愧于曦光之名。”
这一刻,所有残存的神族,看向小满的目光,再无半分质疑与勉强,只剩下发自灵魂的认可与……追随。
危机解除,道路廓清。
队伍休整片刻后,再次启程。穿过那座恢复了平静的拱门,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一片无比广阔、尽管残破却依旧能窥见昔日辉煌的广场呈现在众人面前。广场的尽头,是一座巍峨耸立、即便坍塌了近半却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严与悲伤气息的……宫殿。
那宫殿通体由一种非金非玉、流淌着微弱曦光的材质构建,巨大的石柱断裂倾颓,华美的穹顶破开大洞,露出后面混乱的能量天空。
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那股引动三界涟漪的、磅礴而古老的本源波动,其最核心的源头,正是来自于那座破败的宫殿深处!
那里,就是曦光神域曾经的心脏,神女统御万神的所在——
曦光王庭!
而就在队伍踏上这片中央广场的瞬间,小满一直贴身佩戴的那枚、源自她母亲的玉佩,毫无预兆地变得滚烫无比,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光芒,如同燃烧的星辰,直指王庭深处!
仿佛在那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强烈地呼唤着它,呼唤着……小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