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幅被魔尊陛下钦定为“神韵之作”的抽象派肖像,很快被吱吱战战兢兢地指挥魔匠们,用那块价值连城、能镇魂安魄的万年血海沉木精心装裱起来,四周还镶嵌了数颗鸽卵大小、幽光流转的夜魔晶。当它被隆重地悬挂在正殿东侧,与那些描绘着征伐战场、疆域版图的沉重画卷并列时,产生的视觉冲击力和认知违和感,让每一个进入正殿的魔都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自我怀疑。
罗刹却对此十分满意。批阅公文间隙,偶尔抬眼看到那幅色彩奔放、充满动感的画,便能想起女儿那活力四射的模样,心情甚至会莫名愉悦一丝丝。
这一日,吱吱一边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哒哒二号”玩偶的绒毛(每日例行公事),一边看着正试图把一块魔晶塞进嘴里啃的小满,忽然想起一事,顺口对旁边侍立的魔侍女嘀咕道:
“说起来,据那本人间育儿书上说,凡间的父母,好像很重视孩子的‘生辰’呢。”
“生辰?”魔侍女好奇地问。
“嗯呐,”吱吱压低声音,仿佛在分享什么绝密情报,“就是孩子出生的日子。听说要搞什么‘百日宴’、‘周岁宴’,宴请宾客,收礼物,吃长寿面,抓周…热闹得很!寓意孩子健康长寿,福泽深厚。”
他本是随口一提,却没想到,这话一字不落地被神念笼罩整个魔殿的罗刹听了去。
生辰?
出生的日子?
罗刹执笔的手微微一顿。
这个词对他而言十分陌生。魔族诞生方式各异,有的天生地养,有的魔气凝聚,有的转化而来,很少有庆祝“出生日”的习惯。即便有,也是纪念成为强大魔物的那一天。
他的小满是人类,人类似乎很看重这个。
那么,小满的生辰…是哪一天?
这个问题,像一根细微却尖锐的刺,轻轻扎了他一下。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是在平定魔界边陲叛乱的那个战场上,于硝烟与魔器残骸中捡到她的。那时她裹在一个散发着微弱柔光的襁褓里,颈戴一枚刻有“小满”字样的奇异玉佩,不哭不闹,对周遭恐怖的魔气毫无反应。
具体是哪一天?他不知道。当时他心思都在战局和后续处理上,并未留意具体时辰。
她来自哪里?父母是谁?为何会被遗弃在那等险地?她的真正生辰是何时?…这一切,都是一个谜。
一股极其细微的、混合着愧疚和烦躁的情绪涌上罗刹心头。身为人父(自认),竟然连女儿的生辰都不知道?这简直…有失职责!
但魔尊的字典里没有“无能为力”这四个字。
既然不知道,那就定一个!
他是幽冥之主,他说哪一天是,哪一天就是!
啪!
他放下玄冰笔,声音在寂静的魔殿中格外清晰。
“吱吱。”
“属下在!”吱吱一个激灵,连忙跑上前。
“人间幼崽,有庆‘生辰’之俗?”罗刹语气平淡地问道。
吱吱心里咯噔一下,暗道尊上怎么听见了,连忙点头:“是…是的,据书上记载,确有此事。尤其‘百日’和‘周岁’,最为隆重。”
“嗯。”罗刹沉吟片刻,目光扫过正在啃魔晶啃得口水直流的小满,“本尊捡到小满那日,便是她新生之始,亦是她与幽冥界结缘之始。此日,便定为小满之‘生辰’。”
他顿了顿,觉得“生辰”二字似乎不够庄重,配不上他女儿的身份,于是霸道地赋予其新的意义:
“亦可称为——‘小满圣日’。”
吱吱:“…圣…圣日?!”(这规格是不是有点太高了?!)
“传令下去,”罗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即日起,幽冥界上下,皆需铭记此‘圣日’。待到时日,举界同庆,以为惯例!”
举界同庆?!吱吱差点咬到自己舌头。为…为小主公庆祝生辰…啊不,是圣日?整个幽冥界?!这排场…
但他不敢质疑,连忙躬身:“遵命!属下这就去查证…呃,确定‘圣日’的具体日期,并筹备庆典事宜!”
罗刹挥挥手,示意他快去。
吱吱连滚爬爬地退下,立刻跑去翻找当时的军报记录和魔将回忆,好不容易才大致推算出了魔尊陛下凯旋归来、并带回小主公的那一天。
日子确定了,接下来便是筹备庆典。
这可是幽冥界万古未有之奇事!为一位人类幼崽庆祝“圣日”!还是魔尊陛下亲口御封的“圣日”!
消息传出,整个幽冥界高层都震动了一下,然后迅速行动起来。魔尊的命令是绝对的,哪怕这个命令听起来如此…匪夷所思。
负责庆典布置和节目安排的任务,自然落在了以蚀骨魔将、炼狱魔将为首的几位实权魔将头上。
这些魔将,个个都是能征善战、杀伐果断的狠角色,让他们去攻打一个世界没问题,但让他们筹备一个…喜庆的、为幼崽庆祝的宴会?
这简直比让他们去单挑天庭还难!
一群魔将围着吱吱提供的、那本人间育儿书上关于“百日宴”“周岁宴”的寥寥数语和抽象插图(上面画着气球、蛋糕、卡通动物),看得头大如斗,面面相觑。
“喜庆…热闹…礼物…”蚀骨魔将摸着下巴上的骨刺,眉头紧锁,“这喜庆…该如何体现?”
“挂幡旗!”一个魔将提议,“把我幽冥界的战旗挂满皇城!彰显军威!够气势!”(他理解的喜庆=气势)
“好主意!”炼狱魔将补充,“再点上无数的幽冥鬼火灯笼!要骷髅造型的!绿油油的那种!照亮每一个角落!保证…呃,够亮!”(他理解的喜庆=明亮)
“表演节目…”另一个魔将沉吟道,“不如让魔兵们演练征伐战阵?或者举行魔物格斗大赛?胜者奖励血肉魂晶!”(他理解的表演=武力展示)
“礼物…”这个问题更棘手了。魔将们想了想自己平时喜欢什么,以及认为什么最有价值。
“送一头驯化的低等魔豹幼崽?给小主公当坐骑!”
“送一柄未开锋的迷你版噬魂魔刃?从小培养战斗意识!”
“送一颗能凝聚阴气的幽魄珠?助她修炼!”
“送一套用怨魂丝编织的小铠甲?刀枪不入!”
没有一个人想到玩具、糖果、或者漂亮衣服。魔界的审美和价值观,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们将这份充满了硬核魔界风格的“庆典方案”呈报给了罗刹。
罗刹扫了一眼,看到“战旗”、“骷髅灯笼”、“魔物格斗”、“魔刃”、“铠甲”等关键词,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妥。
嗯,够隆重,够气势,也实用。符合幽冥界的风格,也配得上他女儿的身份。
他完全没意识到,这筹备中的“小满圣日”庆典,正朝着一个多么惊悚、多么硬核、多么足以让任何人类婴儿做一辈子噩梦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
“准。”他大笔一挥,盖下了魔尊玺印。
幽冥界史上第一次、也是画风最清奇的“婴幼儿庆典”,就此拉开了筹备大幕。
而即将满“周岁”(魔界版)的小寿星本人,正一无所知地抱着她的“哒哒二号”,流着口水,试图啃下魔晶上镶嵌的一小块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