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镚翻面的那一刻，江临川没动。
不是不想动，是不敢轻举妄动。指环震得像是手机开了震动模式塞进袖口，一抽一抽地提醒他：这地方不对劲。
他盯着那枚硬币，正面朝上，映着天光，边沿微微翘起，像有人刚把它轻轻放下。可他知道，没人来过。
风也没吹。
他缓缓收回视线，系统地图还在闪那个红点——7号楼302室，距离当前位置不到五十米。刚才的震动和钢镚异象，像是某种警告信号，又像是一条隐秘路径的开启提示。
“行吧。”他低声说，“你不报毒，我自己看。”
他站直身子，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转身朝巷子外走。步伐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得实。卫衣兜里的镇煞符贴着手心，温温的，不算烫，也不冷。桃木牌在脖子上晃了一下，蹭到锁骨，有点刺痒，他没去抓。
走出城中村废墟时，天色已经压了下来，云层厚得像被谁拿擀面杖擀过一遍，低得快要贴到楼顶。街边小贩收摊的动作比平时快，一个卖烤肠的大爷连铁架都没拆完就蹬着三轮跑了，嘴里还念叨：“这天儿，跟要变脸似的。”
江临川没理会，拐过两个路口，进了片老小区。
七号楼就在角落，六层高，外墙剥落得厉害，一半窗户没玻璃，剩下的一半挂着发黄的窗帘。楼道灯坏了几个，从外面看进去，黑洞洞的像张着嘴等他进来。
系统红点稳稳停在302。
他站在楼下抬头看了眼，三楼右侧那扇窗透出一点暖光，窗帘没拉严，能看见里面人影晃动——一个女人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东西，头一点一点的，像是在哼歌。
歌声断断续续飘下来，调子软绵绵的，像幼儿园广播站放的儿歌。
可系统地图上，那一片区域干净得像刚格式化过的硬盘，阴气读数为零，连个波动都没有。
“有意思。”他扯了下嘴角，“活人唱歌能屏蔽灵压？那你挺适合去KtV驻唱。”
他没笑出声，抬脚进了楼道。
水泥地踩上去有种湿滑感，像是刚拖过，但空气中没有水汽味，反而有股淡淡的樟脑混着陈年布料的气息。楼梯扶手锈迹斑斑，他扶了一把，指尖沾了点灰，颜色偏暗，不像普通灰尘。
爬到三楼，脚步放慢。
302门口堆着几双旧鞋，鞋尖朝里，摆得整整齐齐。门缝底下透出一线光，歌声更清晰了：
“月亮粑粑，肚里坐个嗲嗲……”
声音是年轻女声，咬字带点南方口音，甜得发腻。可江临川耳朵一动——这歌他听过，在任务日志的“异常音频样本”里，编号#147，标注为“用于诱导触灵者精神松懈的伪安眠曲”。
他靠墙站定，侧身贴近门缝。
视线穿过缝隙，屋内陈设老旧但整洁。沙发前的小茶几上摆着一杯水，水面平静无波。女人穿着红裙，长发披肩，怀里搂着个布娃娃，正轻轻摇晃身体。娃娃脸上用黑线绣出五官，眼睛是两颗纽扣，排列方式不对——左高右低，呈逆十字。
他在《地府维修工》的任务图鉴里见过这种标记：怨念载体，常用于封存残魂或制造替身。
可系统还是没反应。
他皱眉，右手摸向衣袋，抽出一张镇煞符。符纸入手微凉，灵力通畅，说明周围环境并未阻断基础感知。他将符纸一角轻轻抵在门框上，等待温度变化。
正常情况下，若附近有阴气聚集，符纸会迅速升温甚至冒烟。
可这次，什么都没发生。
符纸依旧冰凉。
他眯起眼，收回符纸，闭上双眼，深呼吸三次，调整呼吸频率至与心跳同步——这是他在医院鬼打墙那次总结出的方法，用生理节律压制外界干扰，提升感知精度。
再睁眼时，他目光重新落在门缝内的女人身上。
她的脚……没影子。
地板是浅色瓷砖，灯光照下来，沙发、茶几、水杯都有投影，唯独她双脚踩着地面的位置，干干净净，像被pS掉了。
江临川瞳孔微缩。
活人踩地必有光影交错，这是物理法则。哪怕光线再弱，也会有模糊轮廓。而现在，她就像悬浮在空中，下半身与现实脱节。
他又看向布娃娃胸前的绣纹——一道扭曲的链条图案，末端有个残缺符号，和他曾在某次任务中见过的战场遗骸铁链铭文一致，那是陈虎提过的“阴兵制式拘魂链”。
线索串起来了。
这不是漏洞，是陷阱。
而且是冲着他来的。
他缓缓后退半步，手指夹住镇煞符，准备撤离。现在跑还来得及，至少能先脱离这个被屏蔽的区域，等信号恢复再做打算。
可就在他转身的瞬间——
楼道深处传来一阵拖拽声。
不是脚步，是金属刮擦地面的声音，缓慢、稳定，一下一下，像是有人拖着铁器上楼。
声音从一楼开始，正往三楼来。
江临川立刻止步，贴回墙边。
他想起赵铁柱有次喝多了说的话：“双鬼同行，必有一诱。一个负责引你注意，另一个才是真动手的。”
眼前这红裙女人，八成就是那个“诱”。
他屏住呼吸，目光扫视四周，想找条退路。左边是301，门缝漆黑，门把手上积着灰，显然空置已久。右边是走廊尽头的应急通道，铁门虚掩，门轴锈死，推开肯定出声。
没得选。
他轻轻拧开301的门把手——出乎意料，没锁。
门开一条缝，他闪身进去，反手关门，动作极轻。屋里一片漆黑，堆满废弃家具和纸箱，角落还有个破衣柜。他蹲在纸箱后，透过缝隙能看清302门口的情况。
外面，拖拽声已到二楼。
节奏不变，每走三步停顿一秒，像是在确认目标是否仍在原位。
江临川左手按住青铜指环，右手紧握镇煞符，指节微微发紧。他没敢打开系统界面，怕电子信号波动引起对方警觉。现在只能靠自己判断。
三楼走廊灯忽闪了一下。
302室的歌声停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句轻飘飘的问话：
“大哥哥，你能看到我吗？”
声音还是那么甜，带着点孩童般的天真，可语调平得像机器合成。
江临川没动。
屋内没传出回应，也没脚步声。但那拖拽声，却在这一刻，突然停在了三楼楼梯口。
静。
连空气都像是凝住了。
他盯着门缝外的地面，等待那个身影出现。
一秒，两秒……
忽然，一片阴影斜斜投在走廊地砖上。
不是人形轮廓，而是一截垂下的铁链，链节粗大，末端带钩，正一寸寸挪过接缝线。
江临川呼吸一滞。
他认得这种链子。
在系统图鉴里，它叫“缚魂索”，专用于锁困高危灵体。但现在，它被人提着，一步步走向302室门前。
而门内的红裙女人，又轻轻哼起了歌。
这一次，歌词变了。
“大哥哥，别藏啦，我知道你在听……”
江临川的手指收紧，符纸边缘割进掌心，留下一道浅痕。
窗外，最后一缕天光被云层吞没。
屋内，青铜指环再次震动，短促三下，接着长震一次——和刚才钢镚翻面前的节奏，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