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撑着床沿站起来,嘴里那口血终究咽了下去。残部首领狞笑着扑来,刀锋带起的风刮得脸颊生疼。我抬手格挡,冰剑与长刀相撞,震得整条手臂发麻。
他动作比刚才更快了。禁术催动后,他的身形几乎看不清。一刀劈向我的左肩,我勉强侧身,衣袖被划开一道口子,皮肤上留下浅痕。我没有退路,只能迎上去。
三步之内,我连出三剑。第一剑逼他收刀回防,第二剑压低他的重心,第三剑直取咽喉。他低头躲过,但还是被削去一缕发丝。就在他抬头瞬间,我将最后一丝寒气灌入冰剑,剑身泛起一层霜光。
“二十年前,你师父就该死!”他突然吼出这句话。
我心头一震,剑势微滞。原来是他。当年夜闯太乙观炼丹房的人,就是他。那晚火光冲天,师父的亲信倒在血泊中,医案被篡改,真相被掩埋。而眼前这个人,亲手做了这一切。
可我现在不能想这些。
我压下翻涌的情绪,假装脚步不稳,身子一歪。他以为有机可乘,立刻扑上来,刀锋直指我的心口。就在他跃起的刹那,我把冰剑狠狠插进地面那道裂开的主晶缝隙里。
寒脉炸开。
整间寝殿瞬间结了一层薄冰,冰雾从地缝中喷涌而出,缠住他的右腿。他低头一看,小腿已被冻实。但他用力一挣,硬是撕裂了皮肉,脱了出来。
他没发现,真正的杀招不在这里。
我早把最后一点寒气埋进了地面晶隙。当他再次冲来时,脚下冰层猛然爆裂,数根尖锐冰刺自下而上贯穿他的咽喉。
他猛地停住,双眼瞪大,嘴里涌出血沫。手指颤抖着指向我,嘴唇动了动:“你……也会……一样……”
话没说完,身体轰然倒地。双目未闭,像是还盯着我。
我站在原地,喘着粗气。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割肺。我扶住柱子,才没有跪下去。
金步摇还在空中旋转,火髓石射出的光柱仍未消散。梁柱间的凤纹仍在游走,灵汐的身体浮在半空,皮肤下的纹路已经蔓延到指尖。她的脸色越来越白,唇角不断渗血。
我踉跄几步冲过去,却被一股热浪掀退。归元阵还没稳定,贸然靠近会引发反噬。我咬破舌尖,用疼痛逼自己清醒。
从袖子里取出最后三枚镇魂冰晶,我按北斗方位嵌进地面。每放一枚,寒气就扩散一分。光芒渐渐收敛,凤纹的流动也慢了下来。
灵汐缓缓落下,倒在床榻边缘。我扑过去扶住她肩膀,她睁了睁眼,轻轻咳了一声。一口黑血喷出来,滴在碎裂的火髓石上,发出轻微的“嗤”声。
我立刻甩出一块冰晶,凝成手帕,擦去她唇边的血。她的手冰凉,脉搏微弱得几乎摸不到。
外面还在下雨。雨点打在窗棂上,声音很轻。寝殿里的赤光已经褪去,只剩下几缕残月照进来,落在她苍白的脸上。
我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她闭着眼,呼吸很浅。我知道她还活着,但也知道,这命是拿血脉逆流换来的。
残部首领死了。二十年前的仇,今天算是了了。可我心里没有轻松。他临死前说的话还在耳边回响——“你也会……一样”。
我不信。
我看着窗外的夜色,雨水顺着屋檐往下淌。远处传来一声闷雷,震动了整个宫殿。
忽然,灵汐的手指动了一下。
我低下头,发现她的眼皮在颤。她想睁开,却使不上力。我凑近了些,听见她极轻地说了两个字:“别走。”
我没动,只是把她的手攥得更紧了些。
她说完这句话,又昏过去了。呼吸比刚才更弱了。
我转身看向地上那具尸体。残部首领仰面躺着,脖子上的冰刺还未融化。他的眼睛还睁着,映着窗外微弱的月光。我走过去,蹲下身,伸手合上了他的眼皮。
然后我回到床边,从怀里掏出师父留下的手札。翻开最后一页,上面有一行小字:“火髓草与冰魄散同用,三月内必现凤纹,然施术者血脉逆流而亡。”
时间到了。
我早该想到的。灵汐从一开始就知道结局。她不是被迫,而是选择了这条路。为了守住什么,为了不让某些人得逞,她用自己的命换了这场仪式的完成。
我不能再让她一个人承担。
我撕下衣角,把火髓石的碎片包起来,放进贴身的暗袋。又将三枚未用尽的冰晶重新收好,插进袖中。
刚做完这些,门外传来脚步声。
我立刻站起身,挡在床前。手按在腰间的匕首上。
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身影探进来。是太医院正。他看见屋里的情形,脸色变了变,快步走进来。
“公主她……”他声音发抖。
“先救人。”我说。
他点头,赶紧上前查看灵汐的情况。我把位置让开,退到角落。寒毒开始往四肢蔓延,手指僵得几乎握不住匕首。
太医院正翻开灵汐的眼皮看了看,又搭了脉,眉头越皱越紧。
“血脉已经开始逆流。”他说,“若不及时压制,半个时辰内就会心脉衰竭。”
“有办法吗?”我问。
“只有一种。”他抬头看我,“用寒毒之气暂时封住她的心脉运行路径,延缓逆流速度。但这需要施术者自身寒毒足够深,且能精准控制寒气走向。”
我明白了。
他是在说我的体质。
我走上前,拉开左腕的袖子。皮肤下泛着淡淡的青灰色,那是冰魄散多年侵蚀的痕迹。我把手伸过去:“动手吧。”
他犹豫了一下:“这过程极痛,而且一旦开始,你就不能再调动真气,否则寒气会失控反噬。”
“我知道。”我说,“开始。”
他点点头,取出一根银针,蘸了药水,刺入我手腕上的穴道。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经络冲进体内,我咬住牙关,没有出声。
银针另一端连着一根细线,接入灵汐的手心。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寒气正一点点渡过去,填进她断裂的脉络中。
痛感越来越强,像是有人拿刀在骨头缝里刮。我靠着墙,慢慢滑坐到地上。
太医院正一直在调整银针角度。灵汐的脸色稍微好转了一些,呼吸也不再那么急促。
我不知道能撑多久。
但我必须撑下去。
外面的雨还在下。
我低头看着两人相连的手,寒气在细线上流动,像一条看不见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