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城方向那股炽热的气息越来越近,像熔金灌入经络,烧得我神魂发颤。耳后胎记滚烫如烙铁贴肤,双纹在皮肉下自行流转,发出细微的嗡鸣。我站在废墟中央,残衣被夜风掀起一角,脚下是尚未散尽的尘灰。
她来了。
不是侍卫开道,也不是仪仗相随。一道纤影独自踏过碎瓦,步履轻缓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威压。火脉之力如潮水般铺展而来,逼得我呼吸一滞。苏青鸾猛地挡在我身前,掌心泛起微光,却被那股气息震得踉跄后退。
“别拦。”我伸手将她拉回。
来人终于走近。月光照清她的面容——眉心一点朱砂,眼瞳深红似燃着暗焰,肌肤透出不正常的艳色,仿佛体内有烈火日夜不熄。她穿一身赤金绣凤的宫装,裙裾拂过断砖裂石,竟未沾半点尘灰。
灵汐公主。
她盯着我,唇角微扬:“原来是你。”声音不高,却像火舌舔过耳膜,“难怪那日选秀时,我就觉得你不对劲。”
我没有答话。方才强行引动冰火双纹,丹田已裂,四肢百骸皆如被重锤碾过。此刻站稳已是勉强,更不敢轻举妄动。
她忽然抬手,指尖划过自己掌心。鲜血涌出,顺着指缝滴落,在地上烫出一个个焦黑小点。我瞳孔一缩,本能想退,却发现周身穴道已被一股无形之力锁住。
“你说你要见我。”她一步步逼近,血珠悬在唇边,“现在,我来了。”
话音未落,她猛然扣住我下巴,将带血的手指按上我干裂的唇。温热的液体渗入口中,腥甜中夹杂着灼意,瞬间炸开。
“呃!”我浑身剧震,体内寒毒骤然反扑,如千针攒刺五脏。可紧随其后的,是一股更为霸道的力量——那血中的火元直冲心脉,与我刚成的双纹猛烈碰撞。
苏青鸾怒喝一声,欲冲上前,却被一道火墙拦住。她挥掌击去,火焰竟缠上手臂,烧得衣袖焦黑。她咬牙喷出一口精血,火势才稍稍退散。
而我已跪倒在地,十指抠进泥土。识海之中,血书箴言浮现——“凤命者,必饮皇室血”。这不是疗愈,是契约的开端。我的身体在抗拒,也在接纳。寒息如潮水退去,火元则如藤蔓缠绕经络,试图扎根。
耳后胎记突地爆燃,金光自皮肤下透出,映得整片废墟一片赤亮。那光芒中,隐约有凤凰振翅之形掠过虚空。
“看到了吗?”灵汐松开手,退后一步,冷眼看着我颤抖不止的身体,“你的凤命,在回应我。”
我喘息着抬头,唇边还挂着她的血。视线模糊了一瞬,又强行聚焦。“你早知道?”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从选秀那日……你就察觉了?”
她不答,只轻轻抚过心口,那里有一道极细的旧痕,藏在衣领之下。“你以为你是唯一一个背负命格的人?”她低笑,“我也不是自愿的。”
风卷起她的长发,露出颈侧一点暗红印记,形状竟与我耳后的胎记相似,只是颜色偏暗,如同冷却的余烬。
我心头一震。
她不是单纯的施予者。她是被选中的容器,和我一样。
“这血,能压住你的寒毒。”她淡淡道,“但不会根除。每一次使用,都会加深共鸣。你会越来越依赖这股火元,而我……也会感知到你的一举一动。”
“所以这不是救赎。”我慢慢撑起身子,指尖还在发抖,“是绑定。”
“聪明。”她眸光一闪,“你若不动用双纹,它便沉睡;可你一旦催动,凤命觉醒,皇室血脉必有所感。躲不掉,逃不开。”
我闭了闭眼。果然如此。太乙真人留下的血书没有说谎,但也未曾道尽真相。饮血可续命,却也将我推向更深的旋涡。从此以后,我不再是独自对抗寒毒的孤身一人,而是与一位同样被困于宿命的公主,被迫共舞于刀锋之上。
“你为什么要来?”我问,“礼部尚书设局陷害于我,皇帝昏迷不醒,你身为公主,本可置身事外。为何偏偏此时现身?”
她静静看着我,眼神忽明忽暗,像是有某种东西在深处挣扎。“因为……”她顿了顿,声音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我控制不了它了。”
“什么?”
“这具身体。”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鲜血正缓缓凝结,“有人在借我的血脉行事。我只能趁那股意识松动的刹那脱身,找到你。若再晚一步,下次出现的,就不是我,而是‘它’。”
苏青鸾扶着断墙站稳,声音冷厉:“那你现在这样做,是在帮她,还是在利用她?”
灵汐抬眼,目光锐利如刃:“我没得选。你们也没有。”
她转身欲走,脚步却微微一顿。“血契已启,寒毒暂退。但记住——”她回头看向我,“下次你需要更多血时,不会这么容易了。而我给你的每一次,都会让那个‘东西’离我更近一步。”
远处宫门灯火渐亮,守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没有等我回应,身形一晃,已消失在残垣之后。风中留下最后一句低语:
“你想活下去,就得学会承受代价。”
我跪坐在原地,唇间血腥未散,体内空荡如渊。可那股冰冷与炽热交织的气息,仍在经络中缓缓流动。双纹隐于皮下,不再暴动,却像活物般搏动,与心跳同频。
苏青鸾走过来,蹲下身查看我脸色。“你还好吗?”
我试着动了动手臂,筋骨酸痛,却不再麻木。寒毒确实退了,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充盈感,仿佛身体正在被重新塑造。
“我还活着。”我说。
她没再说话,只是默默撕下衣角,替我包扎手臂上被火墙灼伤的痕迹。
月光斜照,映出我们两人的影子,歪斜地投在断墙上。废墟静默,唯有风穿过裂缝,发出低微的呜咽。
我抬起手,掌心朝上。皮肤下蓝纹微闪,赤线游走,如同两条相互缠绕的蛇。试着凝聚一丝气劲,指尖竟泛起微弱的光晕。
功力未失。
甚至比从前更敏锐。
就在这时,耳后胎记再度一烫。
不是预警,也不是共鸣。
是一种牵引。
我猛地抬头,望向宫城深处。
同一刹那,一道微弱的火光在某扇窗后亮起,一闪即灭。
像是一次无声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