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压着屋檐,我踏进客栈时靴底还沾着山道碎冰。苏青鸾紧随其后,门在身后合上,发出一声闷响。
她解下披风,抖落肩头积雪,目光扫过这间临街的二楼客房——床榻简陋,桌角缺了一块,窗纸有几处补丁。我未作停留,径直走到桌前,从怀中取出小童给的布包,轻轻打开。
离魂藤干枯如灰烬,指尖一碰便簌簌落下细屑。我取了一小撮放入口中,苦涩瞬间弥漫舌根,随即一股凉意顺喉而下,直抵心口。那团盘踞在经络中的躁动稍稍退散,像是被什么压住了火苗。
“你还记得他说的话?”苏青鸾低声问,“这药只能延缓蛊识主的时间。”
我点头,没说话。手腕一翻,发间最后一根冰针落入掌心。它通体剔透,长不过寸许,是终南山寒潭水凝成的利器,本为防身所备,如今却要另作他用。
我仰头,喉间一阵翻涌,强行将一口黑血咽回。那血滞在胸口,像一块烧至暗红的铁,只需一丝牵引便可逼出。我闭眼调息,引真气逆行三寸,舌尖微破,一滴浓稠黑血自唇缝渗出,缓缓坠向冰针。
血珠触针刹那,并未滑落,反而如活物般缠绕而上,在针身蜿蜒出一道幽紫纹路。那颜色深得近乎发黑,映着桌上油灯忽明忽暗的光,竟似有脉搏般微微跳动。
“这是……”苏青鸾皱眉。
“毒。”我说,“用我的血养的毒。”
她盯着那根针,眼神变了:“你打算拿它对付追兵?”
“不是对手。”我抬眼看她,“是用来杀。”
话音未落,我已将冰针插入袖中暗匣,又从护腕里抽出皇榜残卷,确认仍在。火髓草藏于襟内贴身之处,尚有微温。这两样东西不能丢,哪怕断臂残躯,也得带进皇城。
苏青鸾走到窗边,掀开一角窗纸往外看。月光洒在庭院积雪上,照出一片惨白。井台结冰,边缘裂开数道细纹,呈放射状向外延伸。
“有人来过。”她低声道,“轻功极高,落地无声,但踩裂了冰面。”
我走过去,接过她的位置,以冰针尖在窗纸上划开一道极细的缝。视线穿过缝隙,落在井沿那几道裂痕上。裂纹走向规整,非自然冻裂,而是受力瞬间爆发所致——唯有影卫踏足其上才会留下这般痕迹。
“终南山执法堂的人。”我收回手,“他们盯上了我们。”
“多久能到?”
“不会等太久。”我吹熄油灯,屋内顿时陷入昏暗,“影卫行事,必求一击毙命。他们会选我们最松懈的时候动手。”
她握紧剑柄,指节泛白:“那就让他们来。”
我们各自靠墙而立,屏息静候。屋外风声渐歇,万籁俱寂,唯有远处犬吠隐约可闻。时间一点点过去,约莫半炷香工夫,门外走廊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停在隔壁房门前。
脚步很轻,几乎听不见,但我认得那种节奏——三步一顿,是影卫探路的标准步法。来者不止一人,至少六名,分散在楼道与后院。
苏青鸾朝我递了个眼神,我微微摇头。
还没完。
果然,片刻后,屋顶瓦片传来一丝极细微的摩擦声,像是有人缓缓挪动身体。接着,另一侧屋檐也有了动静。
他们已经包围了这间屋子。
我悄然抽出两枚淬毒冰针,藏于指间。苏青鸾拔剑出鞘三寸,剑锋无声滑出,寒光微闪。
就在这时,她忽然转身欲言,嘴唇刚启——
十二支乌羽箭 simultaneous 破窗而入!
箭头泛蓝,带着刺鼻腥气,分袭上下两路。三支直取我咽喉、心口、丹田,其余尽数锁死苏青鸾退路。箭速极快,破空之声竟被风雪吞没大半,若非我早有警觉,此刻早已中招。
我手腕一抖,三枚冰针脱指而出,精准钉入三支箭尾。黑血顺着针身流下,滴落在箭杆之上,瞬间发出“嗤”的一声轻响,木质箭杆竟如遇强酸般焦化,出现拇指大小的孔洞。箭势顿挫,斜斜坠地。
苏青鸾旋身挥剑,剑光如轮,余下九支毒箭尽数被击偏,深深嵌入梁柱,尾羽犹自震颤不止。
屋内尘屑纷飞,窗纸千疮百孔,冷风灌入。我们背靠背立于中央,呼吸平稳,手中兵器未收。
楼下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木梯吱呀作响。
一道声音穿透寂静,清晰冷厉:
“终南山执法令下!沈清辞,交出火髓草与皇榜,饶你不死!”
我没应声,只将指尖最后两枚冰针缓缓移至掌心。针尖上的黑血仍未干涸,隐隐散发出腐腥之气。
苏青鸾低语:“他们知道你服了赤阳丹,体内有蛊种。”
“所以才不敢强攻。”我冷笑,“怕我失控反噬,牵连整个执法队。”
“那你打算怎么办?”
“等。”我说,“等他们再出招。”
话音未落,屋顶猛然一沉,瓦片碎裂声接连响起。两名黑衣人破顶而下,双刀交叉劈向我头顶。刀锋未至,寒气已扑面而来。
我侧身避让,左脚蹬地,整个人贴墙滑开。一枚冰针甩出,直取其中一人手腕。那人反应极快,刀锋一转格挡,却不料针尖毒血溅上刀身,瞬间腐蚀出一道深痕,刀刃竟从中断裂!
断刀落地,那人惊退半步。另一人怒吼一声,改劈为刺,刀尖直逼我胸口。
苏青鸾剑光一闪,横切入战局,逼退攻势。两人交手数招,刀剑相击,火星四溅。
我趁机跃至窗边,俯视庭院。院中已有八人列阵,手持劲弩,箭矢上弦,全部对准二楼窗口。为首之人披玄色斗篷,腰悬执法令牌,正抬头望来。
“沈清辞!”他喝道,“你盗取药王谷重宝,私携皇榜离境,罪不容赦!束手就擒,尚可留全尸!”
我冷笑,指尖轻抚袖中冰针。
“你们口口声声说我是叛徒。”我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院中,“可你们可知,是谁让我成了今日这般模样?”
无人回答。
我缓缓抽出一根冰针,举至眼前。针身紫纹流转,映着月光,像一条沉睡的毒蛇即将苏醒。
“既然你们想拿命换答案。”我一字一句道,“那我就——”
指尖微弹,冰针破空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