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墙壁在惨白的灯光下反射着幽光，延伸向视野尽头的走廊仿佛没有终点。沈清澜在两名“灰隼”成员一前一后的“护送”下，行走在这片绝对寂静的空间里，脚步声被厚实的地毯吸收，只剩下自己心脏在胸腔内沉重擂动的闷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经过严格过滤后的、毫无生气的洁净气息，混合着隐约的臭氧味，令人莫名心悸。
艾琳娜为她准备的所谓“研究员制服”，质地精良，剪裁合身，但穿在身上却如同另一层无形的枷锁，时刻提醒着她此刻的身份——一件珍贵的、被严格看管的实验资产。注射的提神药物让她的头脑勉强维持着清醒，但身体的虚脱感和精神上的巨大压力，让她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行走在悬崖边缘。
他们乘坐一部需要多重生物识别的电梯，持续下降了很久。当电梯门再次打开时，眼前的景象让沈清澜呼吸一窒。
这是一个比“镜渊”核心稍小，但压迫感却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环形空间。穹顶极高，中央悬浮着一个巨大的、不断变幻着复杂数据和全息结构图的球形界面，散发着幽蓝的光芒。环形墙壁是由一整块巨大的暗色单向玻璃构成，从外面看去一片漆黑，但沈清澜能感觉到，玻璃后面，正有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她身上。
这里，就是“归墟”最高理事会的会议厅。一种无形的、足以碾碎灵魂的威压，弥漫在空间的每一个角落。
艾琳娜早已站在环形大厅中央的一个演讲台似的位置上，她身边还站着几名神色肃穆、气息深沉的人员，显然是她的核心团队。看到沈清澜被带来，艾琳娜微微颔首，示意她站到自己侧后方一个指定的、如同展品陈列般的位置。
沈清澜依言站定，低眉垂目，努力将自己缩成一个不起眼的影子，但全身的感官却提升到了极致。她能感觉到，环形玻璃墙后，那些沉默的注视中，蕴含着审视、好奇、贪婪，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会议似乎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一个经过处理的、非男非女、毫无感情起伏的电子合成音，从球形界面中传出，正在陈述着什么，内容涉及能源配给、外围据点安全状况等看似常规的议题。但沈清澜敏锐地察觉到，这些平淡的汇报背后，暗藏着某种紧绷的气氛。
艾琳娜在适当的时机开口了，她的声音通过某种扩音装置，清晰而富有穿透力地在厅内回荡，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与自信。
“尊敬的主宰，各位理事，”她微微欠身，“关于‘镜渊’项目的阶段性进展，我有重要情况汇报。”
球形界面上的数据流暂停，那个电子合成音再次响起：“讲。”
“如各位所知，‘钥匙’的适配性一直是项目的核心瓶颈。”艾琳娜侧身，目光扫过沈清澜，如同展示一件完美的艺术品，“经过最新的深度共鸣测试，我们取得了突破性进展。目标个体不仅承受住了三级能量场的冲击，更在极限状态下，显现出罕见的适应性进化迹象，其血脉共鸣谐频强度稳定提升，已达到启动‘镜像回溯’协议的最低阈值。”
她的话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环形玻璃墙后传来几不可闻的骚动，那些无形的目光变得更加锐利。
艾琳娜继续展示着复杂的能量图谱和生理数据，用专业术语包装着沈清澜在“镜渊”中所经历的非人折磨。沈清澜安静地站着，听着艾琳娜将自己承受的痛苦转化为冷冰冰的数据和令人兴奋的“成果”，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更重要的是，”艾琳娜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凝重，“我们在测试中，检测到目标意识深处存在强烈的、未受控的自主波动，以及……可能与外部残留意识体产生共鸣的迹象。”她指的是沈清澜与苏文山的精神连接！
此言一出，会议厅内的气氛骤然变得更加凝滞。那个电子合成音沉默了片刻，再次响起时，带着一种冰冷的质询：“未受控的自主意识？外部共鸣？冯·霍恩理事，你确定这是在增强‘钥匙’的稳定性，而不是在引入不可预测的风险？”
“风险确实存在，尊敬的主宰。”艾琳娜不卑不亢地回答，“但这恰恰证明了这把‘钥匙’的独特性和巨大潜力。她的意识强度远超预期，若能完全引导，将成为开启‘门扉’最强大的动力。反之，若其意识始终存在不可控的倾向……”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冷酷的决断，“在启动终极协议前，必须进行彻底的‘净化’，以确保绝对忠诚和稳定性。我提议，启动‘心智熔炉’程序。”
心智熔炉！净化！
沈清澜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跳出胸腔！虽然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这个词从艾琳娜口中说出，带着如此轻描淡写的残忍，依然让她感到了彻骨的寒意。他们要抹去她的意志，把她变成一具真正的行尸走肉！
环形玻璃墙后传来低沉的议论声。显然，对于是否进行“净化”，理事会内部存在分歧。
“彻底净化是否会损伤其共鸣天赋？”另一个略显苍老、但同样经过处理的声音问道，语气中带着疑虑。
“最新研制的神经锚定技术可以将损伤降至最低，”艾琳娜自信地回应，“主要针对其情感记忆和独立判断模块进行重塑，保留其核心感知与共鸣能力。这将确保‘钥匙’的绝对可靠性和使用效率。”
绝对可靠……使用效率……沈清澜紧紧攥住藏在袖口里的手指，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她感觉自己像一件即将被送上流水线改造的工具，命运被这群隐藏在暗处的人随意讨论和决定。
就在这时，她贴身藏着的珍珠耳钉，再次传来一阵极其微弱、但比之前清晰一些的脉冲震动！这一次，脉冲的节奏似乎更加复杂，带着一种紧迫的意味。
会议似乎接近尾声。电子合成音最终做出了裁决：“批准启动‘心智熔炉’预备程序。冯·霍恩理事，由你全权负责。在最终实验开始前，提交最终评估报告。务必确保‘钥匙’的……纯净性。”
“遵从您的意志。”艾琳娜躬身领命。
会议结束的信号传来，球形界面暗淡下去，环形玻璃墙后的灯光逐一亮起，隐约可见后面一些模糊起身离去的身影。那股庞大的威压也随之消散，但沈清澜却感觉更加冰冷。裁决已下，她的时间不多了。
艾琳娜走到沈清澜面前，脸上看不出喜怒：“你都听到了。这是为了更大的目标，必要的步骤。回去准备吧，明天开始，‘净化’程序将正式启动。”她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终审判决意味。
沈清澜被“灰隼”成员带离会议厅，重新走向那间如同囚笼的医疗室。她的后背被冷汗浸湿，大脑却在疯狂运转。耳钉的脉冲、艾琳娜的决断、理事会深不可测的阴影……一切都在将她推向绝境。
回到医疗室，重新被束缚在床上后，沈清澜借口极度疲惫需要安静休息，请求暂时关闭了部分非必要的生命监护仪器的警报声。在得到勉强同意后，室内陷入相对的死寂。
她闭上眼，全部精神都集中在那段刚刚接收到的、更复杂的脉冲密码上。结合之前破解出的“洛林”线索，以及母亲那首摇篮曲的完整旋律，她拼命地尝试解码。
终于，在无数次失败的组合后，一段断断续续的信息如同破译的密码般，在她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洛林……安全屋……坐标……确认……‘净化’不可逆……阻止……钥匙……必须……逃离……通道……在……”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但最后一个模糊的音节，却让沈清澜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似乎指的是基地内部某个她曾经路过、却从未在意过的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