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卡斯听完那句“技术总监找你”后，心中一凛。
他迅速将屏幕上的申报表格关闭，清空浏览痕迹，只身走出了办公室。但步履之间却不由自主地慢了半拍，像是走在一条不知通往哪里的小径上。
推开克莱因办公室的门后，他却没见到平日那位总戴着老式眼镜、说话死板的技术总监。屋内干净整洁，光线柔和，靠近会议区的一角，站着一位陌生的萨卡兹青年。
卢卡斯微微皱眉，迟疑地踏入屋内。
“技术总监克莱因在吗？”他略带不安地开口，眼神在那位陌生萨卡兹青年和会议桌之间游移。
“在这。”一道熟悉的嗓音自左侧传来，克莱因从靠近落地窗的沙发上起身，走到桌前。他依旧戴着那副沉重的黑框眼镜，脸上是他一贯的冷静与漠然。
“坐吧，卢卡斯。”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卢卡斯强压住心中的不安，慢慢坐下。他本以为这会是一场关于预算问题的问责会议，正绞尽脑汁思考开场该如何解释，没想到克莱因先开了口：
“最近怎么样，卢卡斯？一切都好吗？”
卢卡斯愣了愣，随即挤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一切都还算顺利，就是项目上有些瓶颈，还在想办法突破。”
“是吗？”克莱因点了点头，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才继续说道，“这两年你带的那几个子项目，完成得确实还不错。”
“总监，今天您找我来是有什么事情吗？”终于，卢卡斯于长久的寂静坐不住了，率先发问。
“今天找你来，不是出于什么事情。”克莱因顿了顿，目光意味深长地扫了他一眼，随后介绍起一旁的萨卡兹青年，“是这位威尔逊先生要见你。”
卢卡斯心中一震，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了几分：“威……威尔逊？那位弗雷斯威尔先生的助理？”
卢卡斯顿时如坠冰窟，他心中泛起无数念头。那份预算报表刚提交几个小时，老板的助理就亲自请他过去？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或许早就被盯上了。
“我……需要准备什么吗？”他下意识地问道。
“什么都不用准备。”克莱因语气平静，“只要把今天的时间留出来。公车在楼下等你。”
卢卡斯颔首，缓缓起身。他的手微微发凉，却还是强撑着摆出镇定模样：“那我就先去了。”
“卢卡斯。”
听见克莱因叫自己的名字，卢卡斯再一次回头望去。
“注意尊重。”
克莱因不明所以的补了一句，没再看他，只低头继续翻阅着手中资料。
···
半小时后，一辆黑色镀银边的高性能轿车缓缓驶出科研园区。卢卡斯坐在后排，车窗贴着单向隔热膜，使他无法看清窗外的方向。他的手掌一直搭在膝上，却迟迟没有握紧——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此刻是该紧张，还是该恐惧。
他曾无数次设想，自己如果被查出会是什么结果——罚款？降职？停职？最多辞退。
可他从没想过，找他的第一个人，不是审计部，也不是技术总监，而是那位最高上级的助理。
湖区逐渐临近。远处林木倒映在水面上，一幢低调却极具质感的别墅浮现视野之中。车缓缓驶入大门，驶过碎石铺成的车道，最终停在湖畔回廊前。
司机下车为他打开车门，卢卡斯下意识地扶着门框站稳。他环顾四周，湖面微波荡漾，山林清幽寂静，别墅主楼外墙由灰白石材与玻璃混搭构成，完美诠释了冷峻与秩序。
他原以为会被带去公司某个密谈会所，或是威尔逊办公室那样的灰色地带。但这里却出奇地安静，甚至有些……优雅得过头。
“为什么是这里？”他心中泛起一丝疑惑。
威尔逊没有解释，只是走在他前方，引领他穿过回廊与花园，推开那扇高大的双开铜门。
大厅内采光极佳，天花板高耸，地面铺设着深灰色大理石。卢卡斯的脚步在其上回荡出空旷回声。
他震惊的张望着别墅的内饰，心中对这种不属于自己的奢侈充满了羡慕，嫉妒···与一点埋藏于心底的恨意。
在他进入地下室后，他震惊的对象立刻转变为了那本应出现在卡西米尔的维克多。
“坐吧。”维克多平静地开口。
卢卡斯几乎是下意识地应声坐下，喉咙发干，手心已沁出细汗。他试图控制自己不去咬指甲或揉眼角这些会暴露紧张的习惯动作。
放下手里的终端，维克多开口道：“卢卡斯，可能你会对我的现身与请你来的原因所有迟疑。但这没关系，我这次找你来主要是为了···”
维克多的话刚刚说到一半，心态已经爆炸的卢卡斯就差点一股脑的全曝了出来。
“啊啊啊，先生！那只是一次例外，我发誓只是为了补上上次项目预算的缺口！”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也没有和任何外部公司勾结！我只是……只是想在交差前先把材料准备好，怕耽误时间……”
维克多没有打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没有一丝波动，像是在观察一个失控实验的最后反应。
“你在说什么，卢卡斯？我怎么听不懂你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卢卡斯的喉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样，话语一滞，脸色顿时苍白如纸。
他本想找补，却发现自己连呼吸都开始变得不顺畅。他在那一瞬间意识到——维克多并没有提预算、没有提贪污，甚至一句都没指向自己想象中的“罪证”。
他是自己把一切都说了。
“我……对不起，我……”他开始语无伦次，额头冷汗直流。
“放轻松卢卡斯，你不必对我的意外出现如此惊慌。我从克莱因技术主管哪里得知了你的事情，我不得不对你做出评价，你完成任务的效率的确很高，为公司创造了巨大的利益。”
维克多语气温和，没有半点怒意，甚至带着些许赞许的意味。
“你知道吗，卢卡斯，最近我们在哥伦比亚东南区的临床试验项目上，数据整合速度大幅提前了三周。项目回报比预期翻了近一倍。”
卢卡斯愣住了，他没想到维克多居然是来谈业务绩效的，一时之间甚至无法判断这是最后的安抚，还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我看过你的报告。”维克多继续道，指尖轻敲着桌面，“你的统筹思路很清晰，排期管理合理，最关键的是你对预算动因的把控也颇有手腕——你知道怎么让上面批得快，怎么让财务不会挑刺。”
卢卡斯僵硬地笑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却不受控地滑落。他试图回应，却不知道从何开口，只能干巴巴地说了句：“谢谢夸奖，先生。”
“我是真心的。”维克多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我知道你这些年为了留在日冕科技付出了很多，也吃了不少苦，项目报审、深夜返工、技术协调……这些我都记得。”
卢卡斯怔怔地看着维克多，不知为何，心中那道被恐惧撑紧的弦，悄悄松了半分。他终于不那么僵硬地靠了一点椅背，手指也从死死扣紧的大腿缓缓滑落。
“其实我今天请你来，是想谈另外一件事。”
“关于那个180万的跨境交易调查……你知道这件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