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登放下手里的黄铜望远镜。
镜片里,伯爵那顶华丽指挥帐篷附近的最后秩序,正在崩塌。
光辉骑士团的冲锋,是一场策划周密的屠杀。
步兵主力的崩溃,是恐惧引发的自我毁灭。
现在,那片广阔平原上,只剩下一片混乱蠕动的溃兵群,成千上万个绝望的个体挤成一坨。
他们不再是军队,是一群被拔掉獠牙打断脊梁,只剩逃命本能的牲口。
卡登的脸上没啥表情,转过身,对传令兵下了命令。
“旗语传令。”
“炮兵部队,转移目标。”
传令兵猛的立正,等着后面的命令。
卡登又举起望远镜,最后确认了一遍溃兵最密集区域的坐标。
他顿了一下,像是在算什么,然后吐出了接下来的命令。
“三轮齐射,覆盖射击。”
“让他们听听,什么是吾主真正的雷鸣。”
“是!”
传令兵大声应和,扭头就朝阵地边缘的旗手跑过去。
几面彩色信号旗在风里飞快挥舞,划出简洁致命的轨迹,把卡登的命令传给后方高地上的炮兵阵地。
高地上,年轻的指挥官墨忒斯透过自己的望远镜,马上就看懂了旗语的意思。
他合上笔记本,平静的把命令对身边的炮兵指挥官重复了一遍。
那名老兵出身的炮兵指挥官,脸颊的肌肉抽了一下。
炮击骑士团,他能理解,那是战争。
可炮击一群已经垮了,只顾着自相践踏的步兵......
“执行命令。”墨忒斯看穿了他的犹豫,口气不容置疑。
“这是为了保证,不会有任何一支成建制的敌军能离开这片山谷。”
“这是战争。”
“明白。”老指挥官低下头,转身跑向自己的炮位。
“全体注意!转移目标!”他的吼声在炮兵阵地间回荡。
“方位xxx,仰角二十五!目标敌军步兵集团!全体换装榴霰弹!”
刚完成了对骑士团精确打击的炮兵们,马上动了起来。
他们身上满是硝烟跟汗水,动作却精准的没有半点多余。
清理炮膛,塞进沉重的开花弹,然后调整炮口仰角。
六门冰冷的“雷鸣”巨炮,炮口一点点的抬高,越过前方的壕沟跟屠场,瞄准了那片密集混乱的灰色人群。
“第一炮组,好了!”
“第二炮组,好了!”
……
“第六炮组,好了!”
墨忒斯举起了右手。
“第一轮,开火!”
他的手臂猛的挥下。
“开火!”
“轰!”
第一门巨炮怒吼,巨大的后坐力让炮身猛的向后一沉,粗大的炮管喷出一大团白烟。
跟着。
“轰!轰!轰!轰!轰!”
另外五门火炮也跟着咆哮起来,震动了整片高地。
六枚炮弹带着尖啸,在天上划出六道几乎看不见的弧线,飞过前方的战场,一头扎进那片还在混乱拥挤的步兵阵地。
那片地方,士兵们正为了逃命推搡踩踏。
他们甚至没注意到天上死神的呼啸。
第一枚炮弹落地。
不是惊天动地的爆炸,而是一声闷响。
弹体在半空解体,上百颗裹着沥青跟锯末的铁珠,让内部的火药赋予了巨大的动能,像个死亡的圆锥面朝地面盖下去。
噗噗噗噗噗......
一阵密集得让人牙酸的声音。
一个正推开身边战友想挤条生路的壮汉,身体突然僵住。
他的胸口腹部跟大腿,同时炸开十几个血洞。
整个人像个破烂的血口袋,连惨叫都来不及发一声,就软倒在地。
这一倒,在一个小范围里清出了一片空地。
但马上,这片空地就被更多的炮弹盖满。
第二枚,第三枚......
六枚榴霰弹,就像六把巨大的铁扫帚,狠狠的扫过这片密集的人群。
每一次扫过,都清理出一片扇形的区域,上面全是残肢跟血肉。
碎裂的骨骼飞溅的内脏还有泥土混在一起,让冲击波抛上天,又变成血雨落下来。
那些侥幸没被铁珠直接打中的士兵,也被近处的恐怖景象吓疯了。
他们眼睁睁看着身边的同伴,让一种看不见的力量瞬间撕成碎片。
这是一种源于未知的暴力,无法理解,也无法抵抗。它彻底摧毁了他们脑子里最后一根叫理智的弦。
“神啊!救救我!”
恐慌的叫喊变成了绝望的哀嚎。
高地上,墨忒斯面无表情的记录着数据。
“第一轮齐射,有效杀伤半径约四十米,区域覆盖效率良好。”
“第二轮,准备!”他再次举起了手。
“开火!”
新一轮的六枚炮弹又呼啸而出,落在溃兵群的另一片密集区。
又是一场血肉的屠杀。
在雷鸣般的爆炸声跟友军临死的惨嚎声中,伯爵步兵本已崩溃的士气,彻底归零。
这一次溃逃没了方向,他们不再想从侧翼绕,也不再扎堆。
只是疯了一样,不管不顾的,朝任何一个他们觉得安全的方向狂奔。
撞倒同伴踩过伤员,扔掉了一切,只为了远离那片被炮火反复犁过的地狱。
整个步兵主力,就跟被巨石砸碎的蚁巢一样,“轰”的炸开,变成数万股细小的黑色溪流,涌向平原的四面八方。
壕沟中,卡登冷静的看着这一切。
他身后的步兵们,也透过射击口,沉默的看着远方那场单方面的毁灭。
这不是战斗。
那是工业对农业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