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开门时，外头空空荡荡的。
唯有阿镜听见声响，从耳房之中走出。
“殿下是在寻王爷吗？王爷应是有要事要处理，奴婢方才瞧见许内官过来传了话，王爷才离开的。”
安歌了然地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前脚才进了房，不忘回头冲着阿镜补充否认：“我才没有寻他！”
待她进去后，阿镜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感叹着怎么如今这王爷心意表明，她家坦荡的殿下，反倒开始处处遮掩了？
莫不是……同王爷闹了什么小别扭？
*
而书房之中。
晏鹤川在同公仪丞谈话的间隙，想起了今日宫宴里，西辽乐师吹响的那一阵哨音。
于是开口问道：“流玉散可会被哨音所控？”
公仪丞神色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细思了片刻，才缓缓摇了摇头：“流玉散是以日积月累来使人经脉可在顷刻间爆发出不同寻常的力量，经脉逆乱，气血倒流，皆无回旋的余地。”
“虽可控人心神，可到底都是由药草所炼，以用药时辰去决定毒发。”
公仪丞顿了顿，细思着沉声：“若如王爷所说，这些中了流玉散之人，可被哨声所控，那便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体内还养了蛊虫！”
公仪丞仔细分析着，随后瞳中一颤，恍然看向晏鹤川。
晏鹤川闻言，凝着的神色更紧了几分，他不可察地轻轻摩挲了指尖。
“将流玉散与这蛊虫同时养在体内？可还能解？”
“若是哨声可催动中毒之人，说明身上带着母蛊之人就在附近。现下无法确定中了母蛊之人是否也中有流玉散，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人定是以精血豢养着蛊虫，手臂处定会有养蛊的痕迹。”公仪丞神色缓和了几分，“解蛊容易，只需找到豢养母蛊之人，携带母蛊者死，子蛊便会消亡。”
可至于这流玉散……
公仪丞搁置在案上的手轻轻交叠。
他微微蹙眉，若是以原先的解药去炼制，尚且需要个把年岁才可将这些中毒之人体内的毒尽数清除。
“眼下流玉散最为棘手。据先师典籍中所记载，流玉散是以苎术花为引，辅以三味药两味毒，可使之无色无味，侵入服用之人肺腑。
这苎术花本就可致幻，用其为引的流玉散又可令人力大无穷，两相结合，若再用于被种了蛊虫之人的身上，蛊虫一经哨声催动，那除非中毒之人没了半分生息，或是经脉寸断，血尽枯竭……否则只要还剩有一点气力，还可拿得动刀，便会发狂不止……”
公仪丞分析完，见晏鹤川轻点了头。
晏鹤川疑惑地压了眉心：“等等——”
“这苎术花，可是只在西辽才可生长？”
公仪丞沉吟着：“苎术花是月见藤的伴生花，照理来说，只有生长着月见藤之处，才会长着苎术花。”
此前廷振司找到的炼制流玉散与凝珠露的地方，在炼药房中，倒是有一些不知名的野花。
是江晚棠与江行舟都不曾见过的，带回京喂给了牲畜，发现其可致幻。
想来那便是苎术花了。
就连月见藤，在医书上记载的也是少之又少，只有一个简单的图样。
“可月见藤只生于西辽灵谷，灵谷早年因药师戎岘仙逝，就已闭谷……这拓拔林，又是如何回去的？”晏鹤川疑惑地微微拧了眉心。
“传闻中是只有我西辽灵谷才有月见藤。但这月见藤，只是偏爱阴冷潮湿之地，灵谷只是适合月见藤生长之地，并非会是唯一之所。只要是在山林沼泽间，月见藤就是极易存活的。”
公仪丞解释完，随后问道，“大黎，可有山林沼泽之地？”
晏鹤川一时间彻悟了许多。
他眸光随着公仪丞话音的落下，也不禁更深了几分，他轻轻摩挲了指节：“倒有一处。”
拓跋林当年带着流玉散的药方来京之时，不可能会同时带着那么多的苎术花一起逃。
如今这流玉散范围如此之大，说明药材并不短缺。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大黎的土地上养出了苎术花，可苎术花既为月见藤的伴生花，那在大黎之地，也一定会有月见藤。
二人思量时，听见一阵敲门声，前来的侍从语气匆匆：“属下厉信，求见王爷！有要事相报！”
侍从得了应允入内后，开口道：“属下们在送西辽五皇子回去的路上，又遇歹徒，将他护得很是周全了，但……但未料到五皇子他趁众人打斗之际，想跑回绍京不成，反失足坠崖，如今昏迷不醒。
现下只能先送回绍京诊治。
“这个蠢货……”公仪丞闻言，放在膝上的手握成了拳，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眼底满是恨铁不成钢。
公仪璋向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西辽国君与国母将他惯得无法无天，也不知是真的宠爱他还是想捧杀他，使他自幼行事从无分寸可言，大事当前，也只图自己一时之快。
公仪丞连忙起身，欲向晏鹤川行礼致歉，却被他起身伸手拦住：“他之过，本王不会累及到你身上。”
在西辽使团赴黎前，晏鹤川便对那西辽几个皇子有所打探了解，如今看来这些人里，唯有公仪丞是适合坐上西辽国君之位的。
他性情稳重，胸有谋略，心系百姓。今夜来访崇明王府，也是为了他西辽的百姓，为了两国此后互通往来，可安定无战事。
眼下两国谈和之事不乏有那幕后之人会在从中作梗，也偏偏是碰上了公仪璋这样一个根本防不胜防的蠢货，自己主动走进了那幕后之人的局中。
若非是西辽如今国力渐衰，以西辽国君以往的行事作风，怕是此时已然在准备为了爱子受了委屈而要兴兵起事。
晏鹤川心态趋于平和，漫不经心地坐回位置，仔细品着茶，好似此事无关紧要一般。
就让他昏迷吧，这样一个祸患，如同一个死物般但还能喘口气，于他们而言，那未必不是好事。
“将他安置在离廷振司最近的一处府苑，重兵看守，无本王令，闲杂人等皆不可入内。让江行舟去给他看看。”
晏鹤川说罢，挥了挥手，示意侍从可以下去办了。
他与公仪丞就流玉散与两国之事谈到了夜半。
待人离开后，才信步在院外走着，散着那些纷扰的思绪。
又不知不觉走到安歌的院外，看着里头灯火熄灭，猜想她已经歇下了，于是只驻足在回廊中，看着她紧闭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