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鹤川看着安歌那一副发自内心的夸赞模样,她连带着神色似乎都有着些许飞扬。
宽袖下的手已然不自觉地攥着,连带着咬着的后槽牙,也不着痕迹地微微一动。
庆淮王听了很是喜悦:“好好好……如此甚好!”
入夜,万寿宴才算正式开始。
在殿外的宽阔的汉白玉露台上,众人依官职高低由近而远坐着。
回到席间的晏鹤川,心中烦闷更甚,只是面上未有表现出不悦与烦躁,只是又带着一贯的森冷。
身侧的安歌似是没察觉一般,只顾迎着来同她敬酒的人,一杯杯地饮着,也不论来人是谁。
安歌今日是知道轻重的,不停告诫自己,绝不能再喝高了,若是又醉倒了明日又得忘了自己干了些什么……
于是不管谁来,她都只装模作样地小酌一口,或是应付着假饮着,并未真的来一人饮一杯。
晏鹤川不动声色地看着,一手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桌案,一手端着酒杯,浅浅饮着。
数着这是来找安歌的第十二个人。
又烦闷地微蹙了眉心。
就一点不懂拒绝,谁来她都能喝一口?
他放下酒杯,语气听不出喜怒:“歌儿今日,倒是很受欢迎。”
“那是,我很讨喜的,可能只有王兄不喜——咳咳。”她意识到自己又差点当众胡言了,连忙清着嗓子将目光从晏鹤川身上移了开,故作高傲,“不提也罢。”
晏鹤川忍着的那一口气,已然从心口升到了喉间。
最后只微不可察地从鼻息里舒了一口气,将杯中酒饮下。
安歌见他神色里不见半分喜色,哪怕微带怒色,那也一定是不开心了。
于是将身子凑了过去,眨了眨眼故意装傻问着:“王兄……生气了?”
“是。”他也不否认,轻轻将目光扫向她。
“为何?”她心里大喜,语气却是带着不知情的无辜。
他神色一顿,随后道:“你今日已经饮了太多酒了,不许再饮了。”
“不多的!你看,这都还有大半壶呢,我都是一点点抿的,没有喝很多的!”她一边将案上的酒壶拿起,挪到了他的面前,证实着。
晏鹤川无奈地看向她,一时语塞。
“我今日很听话的!”她朝他嘀咕着保证,又认真地看着他的神情,好似并没有缓和,于是又追问着,“王兄为何不悦呀?”
“好好坐着。”他伸手来,带着几分报复心理的,轻轻揪了她的耳朵。
“为何为何?”她追问不舍,眼里满是好奇。
晏鹤川真想夹个菜塞入她口中,好叫她安静些。
安歌见他脸色并无半分好转,正要识趣地退回去好好坐下。
叶氏看着那方同晏鹤川说话时满眼笑意,还凑得那般近的安歌,眼中带着警惕。
随后她开了口:“恪宁今岁也有十七了,这择选驸马一事,也不能再拖着了。先帝不在,本宫更该行长辈职责,好好为恪宁相看一些青年才俊。”
晏鹤川手中的白玉杯已然要被他捏碎了。
却听见身侧那明朗清亮的少女声高高响起:“太后视恪宁如己出,定是为恪宁好,恪宁都听太后的!”
众臣哗然。
一时不知安歌此话何意。
她是真想找驸马?还是真与叶氏关系融洽?
这皇家之人,一人八百个心眼子,席间众人想猜都不敢猜。
但可以确定的是,只要自家子侄能争气,就能当上这长公主驸马爷,来日建功立业,大好的仕途就在眼前。
安歌一是有想看看叶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为何几次三番都想为她选驸马,二来还能看看她的那些名单里的驸马人选,又会新添哪些人,这些人也都是要重点留意的。
三来嘛,要看看她这一贯喜怒不形于色、克制自持的好王兄,还能不能沉得住气。
晏鹤川眼底如覆寒霜,晦暗不明。
他只轻轻抬眼看向了不远处同幼帝坐在一处的叶氏。
她在听见安歌的答复,脸上先是有一瞬诧异,随后取而代之的便是心满意足的笑容。
晏鹤川未表态,只静默地将手中的酒饮下。
他倒想看看,她是能给安歌能挑出哪些准驸马来。
就让她再得意开怀些时日,左右她也笑不了多久了。
*
回府时,安歌在众目睽睽之下,照旧扶着晏鹤川递来的手上了马车。
待晏鹤川进了车厢时,安歌察觉他周身那摄人的气息好似还未散去,便下意识地往一旁挪了挪,与他拉开距离,心虚地把玩着今日得的那块羊脂玉。
晏鹤川目光毫无保留地停留在她身上,指尖微微一动,想说的话哽在喉间,上下一滚还是止住了。
若是因着她回叶氏的那些话朝她重声,倒是小题大做了。
安歌见他不说话,心里正打鼓呢,纠结着,还是轻轻挪着身子,挪回了他边上坐着。
犹豫了一会儿,她松了那把玩玉佩的手,去轻轻扯了他的衣袖,小声道:“王兄,是在生我的气吗?我今日也没喝很多酒,你看我现在还醒着呢!我今日很听话了,也没做不好的事……”
见她这副谨小慎微的模样,晏鹤川心头又是一软,她本就没错,不过是夸了几句符今朝,应了那些世家子弟的敬酒,未拒绝叶氏帮她选驸马罢了……
晏鹤川不舍得与她置气便只能将那一口没来由的气憋在心里同自己过不去。
安歌见他依旧一言不发,又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带着一点娇声地唤着:“王兄……是不是不高兴?”
“没有。”他微微侧首来,将她那扯着他衣袖的手握了下,“同王兄说说,为何应了叶氏选驸马的话?”
他信她不是无缘无故才应下的,定也有她自己的考量,只是尚不知她的想法是什么样的。
安歌沉吟着,唇角勾了一抹狡黠的笑意:“王兄真想知道?”
晏鹤川无奈地轻轻捏了她的脸,微微眯眼警告:“说不说?”
她被他捏着蹙了眉头,连忙将身侧被他握着的那一只手抽了出来,将他的手拉下,双手去揉着脸颊,一边嘀嘀咕咕着:“还说没生我的气,口是心非!”
末了还抬高了声音冲着他嗔怪了一句:“很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