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何轻然震愕和吃痛的神情,晏鹤川起身将那刀放下,神色上已然只剩淡漠与杀意。
一旁的嬷嬷将药粉撒在了她的伤口上,还将她的嘴巴掰开来,将那需要口服的药也喂进了何轻然的口中。
“四肢锁起来,口中塞上布,将她独自关去一个空屋里,不要放进任何人。”
晏鹤川冷声下了令。
这样下作的手段,她既喜欢,那就叫她无解地挨上一挨,也能好好尝一尝自家带出来的情毒滋味。
廷振司从来不屑以这样的手段去折辱一个女子,可晏鹤川在安歌的事情上,却是较真又记仇,谁叫安歌受了过,他自然会叫对方加倍地受回来,不论是谁。
可他也已然算是仁慈,若要真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将有无数种可以百倍千倍万倍去折辱何轻然的法子。
晏鹤川到底还是给她留了一丝余地。
至少是让嬷嬷看押她,让她自己待在一个屋子里受着毒发无解的痛苦,而不是唤来陌生男子与她共处一室,见她不堪形状,毁她清白。
*
安歌隔日醒来,已过晌午,松风书院因着何轻然一事,也闭院两日,上下彻查。
阿镜伺候安歌梳妆时,同她说起了廷振司查出是何轻然下的毒,以及那昨日意图非礼她的人乃是中书侍郎谭侍郎之子谭琅。
“果然是她……”安歌对查出何轻然一事毫不意外。
讶异于人心之险恶,又自叹自己分明早就知道的,当初为何还要留她一命,放虎归山。
“听陆清说,王爷亲自将谭琅双手的筋脉斩断,命人割了他的舌,已经处死了,谭侍郎一家子也都因此下了狱。”阿镜一边说着。
随后见安歌垂着眼,神色微动。
阿镜以为她听了会害怕,连忙懊悔:“奴婢这嘴,怎么就把不住全说了……这样血腥,叫殿下听了犯恶心如何是好。”
安歌轻轻笑了笑:“傻阿镜,他们做得好。”
她昨日也是亲手刺瞎了谭琅的一只眼睛的。
他这类人,万死不足惜。
“至于何轻然,王爷已罚她了,让她受着她下给殿下您的毒,将她独自锁拷进一个空屋里,也尝了那情毒无解的苦。”
阿镜为她轻轻簪着发,一边解气道,“就该这样!要奴婢说,王爷还是心善,至少都没叫人辱没她的清白,已然是出于仁义道德了。”
安歌想着,她只中了琴弦上的那一种毒,就已然难受成那般了,如万蚁蚀骨。若是将两味毒都同时种下,岂不是彻底无解?
安歌不敢想这个苦痛会成什么样,在对何轻然刚要生出一丁点同为女子的怜悯之情,立刻就被理智浇灭,随之覆上心头的是——
挺活该的。
挺解气的。
“人……死了吗?”安歌平静地询问。
“还没呢,毒也解不了。守在门口的嬷嬷进去看了眼,说她痛苦极了,却也自尽不得。王爷一早就放了话,说等着殿下您几时想要了她的命,她就可以几时死。”阿镜回着。
安歌抿了抿唇,眼底有些复杂,沉默着未发话。
晏鹤川昨夜没睡,去廷振司帮她……报仇去了?
她下意识地开口问着:“王兄呢?”
问完便后悔了,她想着这几日都不要理会他的,怎么又忘了?
“回府歇了一会儿便又出府去了,到现在没回,宫里传说是小皇帝犯头疼,王爷入宫去看看。”阿镜答着。
安歌未有回应,心里正琢磨着自己要不要也入宫看看启儿。
这样小的孩子,怎会犯头疼?
可在想到昨日发生了那样的事,今日还要入宫应付叶太后那群人,心里就有些疲累。
何况晏鹤川也在。
去了,她是要同他说话,还是不同他说话?
安歌心里的别扭劲还没过去,尚不知要如何面对晏鹤川。
阿镜拿着一支新的海棠花发簪给安歌簪上,簪子是玉做的,雕刻的海棠花瓣里有着天然的粉色纹路颜色,很是精致好看。
“这簪子如何?好看吧?”阿镜笑着看着镜子中的安歌,询问道。
“嗯,不错。”安歌也瞧见了,一边轻手碰了碰,眉眼也笑了笑。
“王爷今早刚让人送来的。”阿镜随后说着。
“一点也不好看,我不戴了。”安歌心里那股酸涩感莫名汹涌而上,脸上的笑容敛去,立刻就将簪子取了下来。
阿镜知她心里别扭,笑而不语,故作体贴地试探着建议:“好,那奴婢这就还回去,还是要当掉?换成银子来的实在?”
安歌本端着那一股傲娇劲,随后余光瞥见阿镜认真的神情,吞吞吐吐地开了口:“拿……拿回来吧……留下,放妆盒里。”
*
何轻然并未被关在牢狱之中,而是关在廷振司后院一处偏僻的空屋里。
柴央陪着安歌一同来了关押何轻然的屋子。
嬷嬷打开门时,安歌带着柴央与阿镜一同走了进去。
刚一踏入门,屋内便传来一股发馊的怪味,安歌轻轻用帕子掩了鼻子。
三人一换眼神,也大概是知道屋里是个什么味了。
何轻然手脚皆被锁链牢牢铐住,她挣脱不开,身上的毒更是无从可解。
青白的衣衫因挣扎而有些许的凌乱,却仍是穿着得体,遮掩得严实,只有铐住的手腕上的衣袖与脚踝上的鞋袜磨得破损出血,脑袋因混沌而晃得头发凌乱不堪。
而那一股子臭味,正是从她那染了污渍的衣袍下摆,还有地面上发出来的。
从前在云州,常听他们说起这绍京里的廷振司,每每罚着她与秦徽音,就会说自家家法有多轻,提及那廷振司的刑罚有多么的十恶不赦……
如今看来,他们这些所谓的百姓口中的“阴差厉鬼”,竟比云州那群富家子弟、比秦家人、比何轻然都要善良仁义。
廷振司大多是男子,知她何轻然一人受了情毒被关在此处,并无一男子可因此起歹念……无一会来此围观看她的笑料。
安歌不禁想起自己在云州这么多年,身着薄衫被推入冷池,何轻然与秦儒守,叫来了一群男子,专看她衣衫紧贴的狼狈窘状,众人嬉笑着对她指指点点……
那被画了图画割破了的衣裳,还要沿着长街走回秦府时的无力。
她有时候都庆幸当年自己是那遭秦儒守厌恶的“童养媳”,人人虽都戏弄她,却也没有人敢真的夺了她这秦家“童养媳”的身子清白。
毕竟她得在秦儒守二十岁时完整地嫁给他,才能让他那条命不至于英年早逝。
安歌想到这里,不禁觉得荒唐又可笑,她目光带着一丝怜悯地看着眼前无力挣扎,脖子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的何轻然。
“好受吗?”安歌带着轻笑地看着她。
这看似怜悯的眼神落在何轻然身上,却与侮辱无异。
何轻然一双眼里布满红血丝,狠狠地盯着她,带着无尽的愤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