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还在下落，灰尘弥漫如雾。
林淼跪在瓦砾堆里，脊背弓成一道将断未断的弧，肩骨发出细微的裂响。她没倒，双手仍环护着陈默的后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血从嘴角溢出，顺着下巴滴落，在静止的空气中凝成一颗颗红珠，悬而不坠。
就在混凝土块砸向她头顶的瞬间，地面裂开一道细缝，翠绿色的光脉自深处蔓延而出，像根系般缠绕住她的脚踝，迅速向上攀爬。那光芒不刺眼，却带着某种沉稳的律动，仿佛大地本身有了呼吸。
王虎从烟尘中走出。
他步伐平稳，藤甲覆盖全身，关节处的尖刺在残余血月光下泛着暗绿光泽。一块飞溅的钢筋擦过他的胸膛，却未能留下任何痕迹。他蹲下，手掌贴在裂缝边缘，声音低沉：“我们没死……因为我们从未真正活着。”
话音落下，整片地基轻轻震颤。
李梅的身体缓缓浮起，翡翠色的皮肤如新生叶片般层层展开，长发由藤蔓构成的部分开始舒展，每一根都透出微光。她双眼闭合，嘴角微微扬起，背后浮现出巨大的虚影——一人执藤，一人握心，轮廓分明，宛如远古祭祀图腾中的共生之神。
陈默的手指抽搐了一下。
他还未醒，但右眼下的齿轮纹突然闪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信号唤醒。他喉咙滚动，吐出一口带血的气，睫毛颤动，意识在深渊边缘挣扎。
王虎回头看了他一眼，低声说：“他在听。”
李梅睁开眼，左眼仍是藤蔓缠绕的形态，右眼却已化作一片深绿晶核，映出地下深处的结构图——无数藤脉贯穿岩层，连接着晶化山脉的根系，而商场的地基，不过是其中一处节点。
“这地方不是建筑。”她说，“是容器。”
陈默猛地咳出一口血，撑着地面想坐起来。他的动作迟缓，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拉动生锈的齿轮。右眼勉强睁开，银白色纹路微弱闪烁，几乎熄灭。
“你说……什么？”
“共生之藤。”李梅轻声回答，“不是我们觉醒了能力，是我们本就是它的一部分。”
她抬手，指尖延伸出一根透明藤丝，直指地面。藤丝没入裂缝，瞬间引发共振。整片废墟开始低鸣，墙体上的裂痕泛起微光，如同被激活的电路。
陈默咬牙，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他摸出怀里的半块诡榜碎片，表面刻着“序列7：共生之藤”几个字，边缘已被磨得光滑。他盯着那行字，忽然想起什么。
他曾以为这是能力编号。
现在看，更像是身份标签。
“你们……是原型？”他声音沙哑。
王虎点头：“三十年前，第一批实验体。他们用基因拼接制造序列，失败了。可有一对胚胎活了下来，被埋进地基，作为锚点承载整个阵法。我们出生在这下面，从没真正离开过。”
陈默瞳孔一缩。
他记起机械城地下三层的坐标，记起p2p平台日志里的加密文件，记起那张襁褓中的婴儿照片。原来不止他一个人是被设计好的路径。
还有他们。
李梅俯身，掌心按在陈默额头上。一股温润的能量流入，短暂稳定了他的心跳。她看着他，眼神复杂：“你也是逃出来的，对吧？和我们一样，不该存在的人。”
陈默没回答。
他抬起右手，颤抖着取出照妖镜。镜面已有裂纹，边缘沾着干涸的血迹。他知道使用代价，也知道此刻必须看清真相。
“帮我。”他对王虎说。
王虎沉默片刻，伸手按在镜背。藤甲表面浮现出细密纹路，与镜框上的符文隐隐呼应。刹那间，镜面亮起，不再是寻常的映照功能，而是投射出地下百米深处的画面——
两具并列的培养舱，嵌在岩石之中，连接着庞大的藤脉网络。舱内躺着一男一女，面容模糊，身体半透明，正不断向四周释放能量波纹。他们的胸口各贴着一张标签：
“cm-1995”
“Lm-1996”
陈默的手抖得厉害。
那是他和李梅的编号。
镜中画面继续变化：商场建造之初，工人们打下地基，无意间激活了沉睡的阵法。王虎和李梅破土而出，成为行走的载体，但他们的真实躯体，始终留在地下深处。
“所以你们……是投影？”陈默艰难开口。
“是延续。”李梅纠正，“我们的意识扎根于阵法，肉体只是表象。只要地基不毁，我们就不会真正死亡。”
陈默低头，看着自己紧握诡榜碎片的手。指甲缝里还残留着锈钥匙的金属屑。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为什么赵铁山的石粉能凝聚成山脉？
为什么林焱和林淼的能力能在静止空间中交织？
不是巧合。
是共鸣。
他挣扎着爬向石门，每挪一步，肋骨处就传来锯齿般的钝痛。他不敢用“镜返”，生命值已经见底。但他必须碰那扇门。
王虎没有阻拦。
李梅却在他即将触碰到门缝时伸出手，拦住了他。
“等等。”她说，“你还看不到全部。”
她转身面向晶化山脉残存的核心，双臂缓缓张开。背后虚影随之放大，藤脉自她体内涌出，如河流般流向山脉表面。
当第一根藤丝接触到战友铭牌的光点时，整座山脉剧烈震颤。
所有石门同时轰鸣，门缝中的刻痕逐一发烫，血色纹路亮起，仿佛被注入了某种古老协议。空中浮现出十二道虚影轮廓，身形各异，却与车队成员一一对应。
陈默瞪大眼睛。
他认出了那些轮廓。
不只是苏红袖、赵铁山、林焱、林淼……
还有他自己。
站在最中央的位置，胸口悬浮着一枚血色齿轮，与右眼完全一致。
“这不是终点。”李梅轻声说，“是起点。每一个序列，都是这条链上的一环。你们不是偶然相遇，是被系统召回的节点。”
陈默喉咙发紧。
他想起血月共鸣系统的启动条件——唯有血月照耀才能激活。
可血月……从来都不是自然现象。
是信号。
是召唤。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诡榜碎片，突然将其狠狠砸向地面。碎片裂开，露出背面隐藏的一行小字：
“序列7为基，十二归一，开启原初之门。”
王虎走上前，蹲下捡起碎片，默默递给陈默。
“我们一直守在这里。”他说，“等一个能读懂规则的人。”
陈默接过碎片，指尖划过那行字。他的手还在抖，但眼神渐渐清明。
他不是第一个。
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他抬头看向石门，门缝中的刻痕仍在发烫，像是有人刚刚离去，又像是在等待即将到来的接触。
他缓缓抬起手。
这一次，没有犹豫。
指尖即将触碰到门缝的刹那，李梅突然开口：
“你确定要打开它吗？”
陈默的手停在半空。
灰尘从天花板缓缓飘落，落在他的肩头，顺着白发滑下。他的呼吸很轻，几乎听不见。
门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敲击。
一下。
又一下。
像是有人在另一侧，用指节轻轻叩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