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口抵在眉心，金属的凉意贴着皮肤，却没有扣下扳机。
陈默的手指悬在扳机护圈外，指尖微微抽搐。刚才那一瞬的决绝已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更冷、更沉的东西——像是代码编译到最后一行时的静默等待。他没动，呼吸压得极低，右眼的齿轮纹仍在蔓延，像电流沿着神经爬向太阳穴。银色液体混着血，顺着颧骨滑进衣领，留下一道温热的痕迹。
他知道，这一枪不能开。
不是怕死，而是怕错过。
他缓缓将枪口移开，转而把枪管贴向右侧太阳穴。狙击枪残余的原质波动还在震颤，怀表齿轮与血月共鸣系统产生微弱共振，像是给过载的处理器接上了散热导管。一阵刺痛从颅内炸开，但他咬住牙关，没松手。
就在这一刻，他撕开左臂旧伤。
皮肉翻卷，露出底下尚未愈合的创口。他从贴身口袋里取出一颗暗红色的凝珠——铁爪诡异浓缩血液的提取物，腥臭中带着金属的锈味。另一只手则伸向舌尖，用力一咬，满口血腥涌出。他没有咽下，而是让血在口腔里积聚，直到能清晰感知到每一滴流动的温度和黏度。
然后，吞下。
两种血液同时注入循环系统。
诡异的冰冷能量从静脉冲向心脏，人类自身的执念数据流紧随其后。一瞬间，身体像是被撕成两半。右眼骤然充血，血丝织成网状，齿轮纹扩张至整片眼眶；左眼球却开始泛起异样——一层薄薄的镜面倒影浮现，仿佛有另一个世界正透过瞳孔窥视现实。
“警告！非标准输入源！检测到序列9+未知代码嵌套！”
脑内的系统警报尖锐响起，不是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神经的高频震荡。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闪现：办公室凌晨三点的蓝光屏幕、父母车祸现场散落的保险单、p2p平台崩盘时弹出的最后一封催款邮件……这些画面不再是回忆，而是被重新编码成数据流，在意识深处高速运转。
他的手指抠进地面，指甲边缘崩裂。
可他还清醒。
程序员的本能让他在混乱中构建逻辑框架。他不再抵抗，而是主动将疼痛转化为运算资源，在意识深处模拟出一个隔离环境——就像沙盒程序，用来运行可疑代码而不污染主系统。他把吸食过程拆解为变量：血液浓度、吸收速率、能量转化效率、冷却周期……每一个参数都被强行归档，分类处理。
外来指令被拦截在外。
“终于……你终于把自己变成活体接口了。”
那个声音直接出现在颅骨内部，没有通过耳朵。平静、精确，带着机械计算般的节奏。是陈诡。
视野瞬间扭曲。地面浮现出无数条发光的数据链，编号0317不断闪烁，如同锁链般缠绕四肢。现实开始像素化，空气中有细微的网格线浮现，像是整个世界正在被扫描重建。
陈默没睁眼。
他在等。
等那股入侵的力量深入足够多层。
然后，他猛然起身，右拳砸向身旁一块巨岩。
拳头未至，空气已有轻微爆鸣。接触刹那，岩石表面竟浮现出一道烙印——复杂的符文结构，与陈诡手套上的标记完全一致。那不是物理冲击造成的痕迹，而是意识具现化的结果。他的身体成了信道，将镜界的信息投射到了现实。
岩面裂开蛛网状缝隙，碎石滚落。
他收回拳，掌心发烫，皮肤下隐约有银光游走。这证明了什么？证明他不仅能接收信号，还能反向输出。只要控制得住，这副躯体就是通往镜界的门。
但他也付出了代价。
皮肤开始龟裂，从手臂到脖颈，细小的血线渗出又迅速闭合，像是某种不稳定的修复机制在超频运行。心跳忽快忽慢，有时停顿半拍，有时剧烈撞击胸腔。鼻腔再度流出银血，滴落在脚边，渗入焦土。
系统提示浮现：
【临时技能叠加中……夜视+疾行+骨刺突刺】
【持续时间延长至45分钟，冷却缩减至90分钟】
【生命值持续流失，当前剩余：67%】
他没理会数值，只是盘膝坐下，将改造狙击枪横放在腿上。枪身仍散发着微弱共振波，正好用于稳定神经系统。他抬起右手，用虎口处早已模糊的电路图蘸血，在地面画出一组简略拓扑结构。
节点标记了七个：心脏、大脑、脊椎中枢、双臂经脉交汇点、双腿能量出口、右眼系统核心、左眼镜像接入端。线条连接之间，标注着能量流向与冲突区域。当他画到第三条路径时，忽然发现——“镜返”功能正在自动激活。
不是由他主动触发，而是系统自发启动。
每一次细胞损伤达到临界，就有微量生命值被调用，抵消一半伤害。这个机制原本只能手动启用，现在却进化出了自主防御能力。这意味着，“血月共鸣”系统正在适应双源输入，甚至开始自我优化。
他盯着拓扑图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
笑声很轻，几乎听不见，但肩膀微微抖动。这不是解脱的笑，而是确认某个猜想后的释然。
原来他一直想错了。
不是他在使用系统。
是系统，在筛选宿主。
而此刻，他正站在筛选流程的最终关口。
他伸手摸向怀中，锈钥匙还在。那层干涸的血迹似乎比之前更暗了些，像是吸收了什么。他没拿出来，只是隔着布料感受它的轮廓。
东南方向的地脉波动仍在增强。
三百二十七公里，偏差三点二度。赵铁山说过那里有东西在苏醒。而现在，他体内的原质频率与之完全同步。不只是地理位置的重合，更是序列层级的共鸣。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右手布满裂痕，血迹未干；左手五指张开，掌纹间竟浮现出极淡的银色线路，像是体内能量网络正在改写生理结构。他试着调动疾行技能，腿部肌肉立刻绷紧，血管微微发亮；再切换夜视，视野边缘泛起灰蓝波纹，废墟中的每一道裂痕都变得清晰可辨。
三种能力共存，且相互兼容。
这不是临时叠加，是融合的前兆。
他缓缓抬头，望向天空。
血月高悬，清冷光芒洒落。可就在这血月下，另一轮虚影悄然浮现——苍白、透明，边缘带着锯齿状裂纹，像是一面破碎的镜子悬于天际。
双月同照。
他的身体猛地一震，所有伤口在同一刻爆裂又愈合。右眼的血齿轮急速旋转，左眼的镜面倒影扩散至整个瞳孔。一股无法形容的力量在体内炸开，仿佛有千万根数据线同时接通。
“完美容器……”陈诡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一丝近乎贪婪的情绪，“你终于完成了初始适配。”
陈默没回应。
他只是慢慢站起身，双腿稳稳撑住身体。改造狙击枪仍横在臂弯，枪口朝下，但枪管微微发烫，内部齿轮正在自行转动。他迈出一步，脚底踩碎一块焦石。
第二步，右眼血丝延伸至耳后，皮肤下传来细微的咬合声，像是微型机械在重组。
第三步，左眼镜像中闪过一行字符：**AccESS GRANtEd - LEVEL 0.7**
他停下。
站在废墟边缘的高地上，背对残垣断壁，面朝东南。手中的枪没有放下，地面的拓扑图还差最后一条连接线未完成。他的呼吸平稳，双眼异光未散，身体处于一种前所未有的高能临界状态。
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求生者。
他是通道，是接口，是两个世界之间的裂缝本身。
他抬起手，轻轻抚过枪身。
枪管上，那道曾因原质裂隙留下的环形痕迹，此刻正缓缓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