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下意识想跪下求情。
毕竟,现在整个东宫都知道,太子殿下宠爱这位良人。
犯不着去吃这个眼前亏。
但云筝拦住她,不卑不亢对绣夏说:“良人息怒。奴婢只是奉娘娘之命,去库房清点各宫娘娘赏下的年礼,路过此处,并非有意惊扰良人用膳。”
绣夏一听更生气了。
哟,拿太子妃压她是吧?
她要是信了这种鬼话,那才是蠢透了。
云筝才到太子妃身边几个月?
东宫库房大事,怎么可能交给她?
还说什么清点各宫娘娘的年礼。
她一个小小宫女,能管得明白吗?
怕是连宫里有哪些娘娘,她都搞不清楚吧?
绣夏尖声冷笑,跨出亭子,站到云筝面前,说:
“我倒是不知道,哪个去干活的贱婢,会穿得这般花枝招展。”
“分明就是招摇过市,生怕人瞧不见你这张狐媚脸!”
“怎么?以为在娘娘面前得了点脸,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胆敢来我面前耀武扬威了?”
“你记住,我是主,你是奴,你再怎么能干,我也照样能治你一个恶奴欺主的罪名。”
云筝平静地与绣夏对视:“良人言重了。奴婢不敢耀武扬威,身上所佩戴的水蓝宝饰品,都是娘娘赏赐的罢了。”
“如果良人想要,也可以去问娘娘讨一套,想必娘娘体恤你伺候殿下辛苦,也赏你一套呢?”
“水蓝宝?”绣夏眼睛瞪圆了,“你一个贱婢,竟敢佩戴宝石?”
云筝装出一副茫然的样子,说:“良人,您也是宫女出身,为什么要对奴婢要一口一个贱婢?”
她说这话的时候,春和又紧张地拉了她一下。
一转眼,她眼睛的余光却看到了红梅深处,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子站在了那里。
虽然没有看到男子的脸。
但他身边的张金宝,春和可是看清楚了!
她立刻放下手,低下头,跪在地上装鸵鸟。
云筝也瞟到了周允祚的衣角,适时对绣夏补上一句:“卑贱之人,在宫里都不易,良人应当也是如此吧?”
卑贱之人四个字,像一声耳光抽在绣夏脸上。
她现在正是得宠的时候,最怕别人提起她的出身。
而且,云筝这种看似卑微,实际一身傲气的姿态,更让她气不打一处来。
“闭嘴!!” 绣夏浑身发抖,“区区一个宫女,竟敢跟我相提并论?我跟你们这种下贱胚子,能一样吗?”
“我是殿下亲封的良人,是主子,你算什么东西?”
“来人!给我按住她!”
“今天这一碗粥,本良人要亲自泼到你脸上,让你知道什么叫做上下尊卑……”
她身后的欢儿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照做了。
绣夏刚端起石桌上那碗燕窝粥,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住手!”
绣夏动作一僵,骇然转头。
只见太子周允祚不知何时出现在梅林小径上,身后跟着贴身太监张金宝。
他俊朗的脸上布满寒霜。
绣夏吓得手一抖,那碗粥也大半泼洒在地,粘稠的汤汁溅湿了她华丽的裙摆和鞋面,狼狈不堪。
她立刻跪了下来:“殿下!您怎么来了?”
周允祚没回答,反而是眯起眼睛反问:“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绣夏已不见方才的神气,柔声说:“妾身听说,殿下喜欢这园子里的红梅,想来折几枝插瓶,这样,晚上,殿下就可以嗅着这梅香入睡了。”
“听说?”周允祚皱了眉,“你是打哪儿听说的?”
“呃……”绣夏一下卡了壳。
虽说她现在已经是良人了,可私自打听太子的喜好,也是极大的失礼。
当然,这种事哪个宫里的娘娘都在做,倒也无伤大雅。
她小心地看了周允祚一眼,却见他的目光越过了自己,停在了福香亭的匾额上。
一时间,雪景宁静,红梅送香。
空气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她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周允祚,思绪已经飘远了。
其实,周允祚喜欢的,哪里是这园子里的什么红梅?
他只是因为先前压抑住了对云筝的思念,躁动难安,才下意识地走到她曾洒扫的地方,暂排苦思。
他曾无数次路过这福香亭,幻想着那位美人,穿上清雅的竹青色宫装,身披青海道贡来的白狐皮大氅,静静地坐在这亭中,捧上一卷书,旁边温着一壶清茶……
天地一片寂静。
没有夺嫡之争,没有勾心斗角。
那一定是人世间最美好的模样吧?
可是,如今,他看到的是一副什么景象?
绣夏穿着刺目的粉霞色,站在这个亭子里。
没有红梅白雪,佳人如画。
只有泼妇骂街,乌烟瘴气!
偏偏绣夏见周允祚望着亭子出神,没有责罚自己,心中升起一丝侥幸,挤出一个娇媚的笑容,声音娇气道:
“殿下还未用早膳吧?臣妾要了一份燕窝粥,一会儿就该送来了。不如让臣妾伺候殿下在此用膳?”
周允祚的目光这才再次落到她身上,仍然没有回应她,只问:
“所以,你还没告诉孤,你大清早的跑到这福香亭里,为难一个宫女,意欲何为?”
绣夏愣了一下。
什么叫她为难一个宫女?
明明是云筝数次出言不逊,还在她没封良人的时候,泼了她一脸粥。
她现在得了宠,报复一下也不行吗?
但她一时也说不清,只好嘟着嘴说:“殿下,妾身就是看这个宫女不顺眼嘛。”
“她仗着在娘娘跟前伺候,目中无人,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
“妾身不过是教训她几句,让她懂点规矩,谁知道她竟敢顶撞妾身。”
“殿下,您把她打发了吧?省得整天在妾身眼前晃来晃去,看着心烦!”
这一下,周允祚看她的眼神,都能称得上探究了。
人在很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
周允祚就笑了一声,问:“你的意思是,你,要打发太子妃身边最得用的大宫女?就因为她让你看着心烦?”
“孤倒不知道了,这东宫如今不是太子妃当家,是你夏良人当家了??”
周允祚的语气太重。
绣夏一下子脸色苍白。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周允祚,眼里全是震惊。
而云筝在一旁低着头,不吭声。
她完全明白绣夏此时的心情。
因为,她也曾是周允祚翻脸不认人的亲历者。
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很容易相信这个在床榻上温柔细心、甜言蜜语的男人,心里是有自己的。
比如,前世的云筝。
也比如,此时此刻的绣夏。
可周允祚这个人,谁也不爱,只爱他自己。
对这种男人,只能使用,绝不能走心!
绣夏显然一下没了主意,有点慌了神,重重地磕下头去:“殿下,妾身不敢,妾身万万不敢对娘娘不敬啊!”
她抬起头,看到了云筝钗子和耳环,灵光一闪,说:
“是她!殿下!妾身都是因为看到她穿戴僭越,目无宫规,才一时间气糊涂了。”
“宫女身份卑微,只可佩戴绒花,但这个贱婢却戴着名贵的宝石,这不是僭越是什么?”
寒风卷过,吹落几片红梅。
云筝保持着沉静恭顺的姿态,没有为自己辩解。
而周允祚也看到了云筝佩戴的首饰。
他想了想,又皱起眉,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