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雨,缠绵悱恻,竟淅淅沥沥地下了好几日未见停歇。
而太子周允祚,也果真是很心疼萧玲儿,似是觉得自己亏欠她许多,夜夜都在秋月宫留宿。
一连竟宿了三四个夜晚。
秋月宫那边每日传来的消息,无外乎是“侧妃娘娘受惊心悸,需殿下陪伴安抚”、“娘娘夜寐不安,唯殿下在侧方能稍缓”的消息。
而映秀宫那边,本来已经退烧的崔玉枝,也因此病情更加反复。
崔玉枝孕中反应大,身体虚弱,又着急云筝这边能不能笼住太子,一天恨不得派宝月来三次问情况。
这些也都被满宫的宫人看在眼里。
东宫的风向变得很快。
过了几日,不少宫女都私底下都说,崔玉枝出身高贵,云筝美貌非常,可荣宠正盛的只有萧侧妃。
可见映秀宫和采薇宫加起来,都抵不上萧侧妃风情万种。
崔玉枝到底是正妃,没有人敢给她脸色看,但云筝这边就不一样了。
所有人都以为,她就是一个跟绣夏一样,被太子宠了一阵后又抛诸脑后的宫女罢了。
指不定哪天也被贬回原处了呢?
采薇宫的青金和珊瑚在宫道上听见这些闲言碎语,跟人好生拌了一顿嘴,回来生了一晚上的闷气。
云筝什么也没说。
一个人给了二两银子,好生安慰。
两个宫女本来很低落的心情,一下就大好了。
再过了两三天,在库房伺候的两个宫女,对云筝也没之前那么恭敬了。
只不过,因为云筝整顿内务实在迅速,又执掌东宫金印,她们也不敢出错。
云筝则趁此机会,记下那些不得用的人。
百灵问方姑姑要了一批干净清白的小宫女,都才十三四岁的年纪,她亲自指导她们学习内务。
不久之后,云筝就可以把东宫的食邑庄铺、进出往来,全部换成自己的人。
然而,在这几日萧侧妃盛宠的日子里。
只有映山宫和采薇宫的宫人知道,太子每个白日,只要无紧要朝务,他必定会出现在云筝这儿。
他不是急于美色之人,所以,来了也并非总是缠绵温存。
更多时候,他只是来用膳、下棋,又或者是跟云筝谈诗论政。
有时候,午食之后,他在采薇宫一呆就是一下午,但他们案上铺开的不是风花雪月的诗词,而是《治国策论》、《漕运疏议》、《边关粮草考》之类的典籍奏疏。
周允祚在云筝这里,找到了新的乐趣。
他极有耐心地教导云筝,朝堂格局、各方势力权衡、政策推行之难易。
好在,本朝和前朝不同。
本朝对后宫干政虽明面上虽有约束,却没有视若洪水猛兽。
因为,开国高祖的元后,便曾于高祖亲征时坐镇京畿,调度粮草,平定后方氏族叛乱,手段雷霆,稳住了大局。
太宗朝的文慧皇后,于永熙年间江南大水时,亲自设计并督造了新的排水渠系,精简赈灾流程,使贪官无从插手,活民无数。
仁宗朝的明懿皇后,曾亲自带着使团去往塞北,说服漠北王庭退兵百里,免去一场兵戈。
在云筝看来,她们若在后世,都会是赫赫有名的发明家、外交家。
然而,在这个时代,史书工笔,于她们之功往往只有寥寥数语,大多只会用贤德二字一笔带过。
后世只知帝王将相,而大多数女子被传扬下去的,不是什么经天纬地之才,而是那些歌颂美德的故事。
这日,午后,周允祚心满意足地离去。
春和一边收拾着书案上散落的笔墨,一边忍不住低声嘀咕:
“殿下这几日来得可真勤,瞧着心情也极好。“
“奴婢还以为他被萧侧妃绊住了脚,要冷了咱们采薇宫呢。”
云筝闻言一笑:“春和姐姐,我在陪他玩养成游戏。”
“养、养成游戏?”春和一脸茫然。
“对啊。”云筝拈起一块厨房刚送来的桂花糕,拿在手里把玩,“男人嘛,多半都好为人师。”
在周允祚教她的时候,她可是跟整个直播间一起在卖力演出呢。
她有时候会提出一两个略显稚嫩却角度刁钻的问题,有时候又在他长篇大论后露出恍然大悟、崇拜不已的神情。
有时候,还会在不经意间,掺入一丝来自后世的见解,让周允祚顺着说下去。
周允祚简直对这种感觉欲罢不能。
而且,还觉得云筝聪慧,一点就透。
云筝笑着跟春和说:“亲自雕琢一块璞玉,看着她因自己的教导而绽放光彩,这种掌控感和成就感,可比单纯的美色吸引,来得有趣多了。”
春和听得似懂非懂:“所以,这就叫养成游戏?”
云筝轻轻点头,随手将那块糕点塞进嘴里,笑得甜滋滋的:“好吃!”
春和看她又变得跟贪吃的孩子似的脸色,无奈道:“当然好吃了,我日日提心吊胆挑出来的呢。”
云筝往她嘴里也塞了一块:“春和姐姐最辛苦了。”
因为云筝现在还只是侍妾,所以,每日吃的还是得东宫的膳房送过来。
那里面加的料,可谓是五花八门了。
各种伤身的、阻止怀孕的香料就不说了,食克、腹泻甚至有毒的药材,都在里面发现过。
不用问,都是那位在东宫根基深厚的萧侧妃布置的。
但云筝没有声张。
因为膳房一日给她送五餐,中间的环节太多,她要全部找出来之后再一次性换掉。
只是,苦了春和。
春和懂医术,前世帮云筝缠腹、保胎的,都是她。
她一辈子心地善良,人虽然不聪明,却没什么心眼,更没有害过什么人,只因为帮过了云筝,就落了一个一起被杀的下场。
云筝撒娇地说:“等我晋了侧妃,我们就可以有小厨房了,那之前,还得再辛苦姐姐一阵子。”
春和叹了口气,说:“唉,奴婢也就只能帮您看看这些了,别的忙是一点也帮不上。眼见着这东宫里风波不断,奴婢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
云筝挽住她的胳膊说:“姐姐的心细、嘴严,便是顶顶重要的了。有你在,我不知省了多少心,你啊,就是有点……嗯,焦虑症。”
春和轻轻拍了她一下:“又胡说,也不知道你这一天天的,哪儿来的这些怪词儿。”
二人正说笑间,帘子被轻轻掀开,百灵走了进来。
她脸色不大好,先是规规矩矩地行了礼,然后抬眼看向云筝,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
云筝敛了笑意,示意春和先去门外守着。
“怎么了?”云筝问道。
百灵说:“秋月宫那边,萧玲儿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找到了您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