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的晨光刚把护生林的霜叶晒得发亮,蝉鸣就顺着“连脉径”漫进谷镇。丫丫天不亮就揣着个布包在剑庐打转,最后踮着脚够到窗台上的竹编蛋笼——笼身编得细密,竹丝泛着经年的暖黄,笼口缠着的红绳磨得有些起毛,笼底还沾着点干了的泥土,凑近看,竟有半片浅刻的霜叶纹藏在竹缝里。“肯定是清寒姐姐的!”她攥着蛋笼跑出门,布包里的茶叶蛋还冒着温乎气,是王婶清晨按“立夏尝三鲜”的老规矩煮的,蛋壳染得暗红,裹着淡淡的茶香。
林砚刚在阳坡查看新苗,就被丫丫拽着胳膊往蛋笼上凑。指尖刚碰到那圈旧红绳,胸口的“寒佩”突然泛起柔和的绿光,顺着竹丝渗进笼底——原本模糊的霜叶纹旁,几行极小的墨字渐渐显形:“立夏蛋护童,药草护苗,莽草熏谷,百虫不扰”,末尾还画着株叶片尖尖、边缘带细齿的草,和护生林北坡野生的那片植物一模一样。
“是莽草!清寒姑娘早留了防虫的法子!”阿辰恰好扛着农具路过,一眼就认出了画中的草,他蹲下身指着新苗叶片,“你看,叶背已经爬了蚜虫,再等两天就要啃坏芽尖了——这法子来得正好!”王婶也凑过来,拍着大腿想起旧事:“前年立夏也闹过虫灾,清寒姑娘就采过莽草煮水浇苗,当时没细说,原来还有‘熏谷’的讲究!”
采莽草的事很快分了工:阿禾带着几个细心的妇人去护生林北坡,她记得苏清寒说过“莽草要采带露的,药气最足”,于是专挑叶片上沾着晨露的植株,小心地用竹刀割下,避免碰断根茎;柳玄和张叔则在阳坡育苗沟旁搭熏架,用的是去年的旧陶盆,盆底钻了几个小孔,“这样药烟能顺着孔渗进土里,连地脉里的虫都能驱走”。
当第一把莽草放进陶盆点燃,淡青色的烟裹着清苦的药香冒出来,奇妙的事发生了——“寒佩”的绿光突然漫过来,像层薄纱裹着青烟,顺着红绳往新苗根部钻。原本在叶背爬动的蚜虫,瞬间蜷成小小的黑球滚落,连远处田埂上稻秧叶上的稻飞虱,也纷纷朝着远离阳坡的方向爬去。“神了!”张叔蹲在沟边细看,新苗叶片上的虫咬痕迹竟慢慢淡了些,“比单用草木灰管用十倍,这才是‘护苗’的真章法!”
午后的祠堂空地上,早聚满了提着蛋笼的孩子。丫丫的竹编蛋笼最惹眼,她把蛋笼挂在脖子上,捧着茶叶蛋跟人斗蛋时,总不忘晃一晃笼底的霜叶纹:“这是清寒姐姐的蛋笼,肯定赢!”果然,她的茶叶蛋撞碎了三个小伙伴的蛋,捧着“蛋王”称号蹦到林砚面前,非要把蛋壳埋在新苗旁:“这样虫子就再也不敢来欺负苗了!”阿禾则趁孩子们热闹,教他们认莽草:“看这尖尖的叶子,闻着有清苦味,它是护苗的好帮手,以后见了可别乱踩。”
王婶端来刚焖好的立夏饭,瓦盆里的米饭混着红豆、绿豆、黄豆、黑豆和青豆,五色分明,还撒了把新采的豌豆苗,香气飘得满坡都是。“清寒姑娘当年说‘立夏尝新,谷脉得养’,咱们吃,也得给苗‘尝’点。”她舀出半碗温热的米汤,顺着育苗沟轻轻浇下去,米汤渗进土里时,新苗的叶片竟轻轻颤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叶尖的绿光也亮了几分。
林砚坐在田埂上,把“岁安册”摊在膝盖上。他先画了那个竹编蛋笼,笼底的霜叶纹和小字都细细描出,又画了株莽草,旁边记着:“四月立夏,得清寒旧蛋笼,藏莽草熏虫诀。熏谷护苗,虫退苗安;童斗蛋欢,饭香漫坡。”刚写完,“寒佩”的绿光落在纸页上,与远处护生林的光晕连成一线,风里传来孩子们的笑声和莽草的药香。
夕阳把阳坡的新苗影子拉得很长,丫丫和小伙伴们还在追着飘飞的蒲公英跑,蛋笼的红绳在身后晃成一团暖红。林砚望着眼前的景象,突然懂了苏清寒把法子藏在蛋笼里的心意——护谷从不是板着脸讲规矩,而是让孩子们在斗蛋时记住药草,让妇人在焖饭时想着浇苗,让守护的心意顺着立夏的蝉鸣、饭香、药烟,悄悄融进谷镇的烟火里。
风穿过育苗沟,带着莽草的清苦和立夏饭的香甜,掠过“忆寒碑”时,石碑上的字似乎也暖了几分。林砚合上“岁安册”,指尖还留着竹编蛋笼的糙感与“寒佩”的暖意——他知道,这立夏的寻常日子,就是苏清寒想要的“谷镇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