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镇的秋祭日,晨雾像薄纱似的裹着镇子,老樟树上的露珠顺着枝桠往下滴,“嗒嗒”落在青石板上。镇口早挤满了人,穿棉袄的老人揣着手站在祭台旁,孩子们围着长桌跑,鼻尖凑到摆好的南瓜饼前,被王婶笑着拍开:“馋猫,等祭典开始才能吃!”
祭台已装点得满是暖意:霜木横梁上挂着四盏红灯笼,绳结上还系着片干霜叶,风一吹就轻轻晃;台边的陶罐里插着新鲜霜木枝,叶片上的晨露没干,映着晨光像碎钻;长桌上的祭品摆得整整齐齐——新米装在青花碗里,冒着头的鲫鱼用红绳拴着鱼鳍,南瓜饼金黄金黄的,每个饼边都贴了片小霜叶,是阿禾昨天剪的,特意把叶尖剪成圆弧形,“这样不扎手,清寒姐姐也喜欢软乎乎的样子”。
“祭典要开始咯!”柳玄从人群里走出来,蓝布衫洗得发白,领口却熨得平整,手里捧着林砚抄的苏清寒笔记,封皮上还压着片完整的霜木叶。他走上祭台时,脚步放得轻,怕蹭到台边的陶罐。台下瞬间静下来,连孩子们都抿着嘴,盯着他手里的笔记。
“丫丫,你上来念第一句,好不好?”柳玄弯腰,对着台下的双丫髻女孩笑。丫丫攥着木剑跑上台,小脸红扑扑的,踮着脚凑到笔记前,手指跟着字挪,脆生生地念:“守谷人不困于血,不惑于力!”声音刚落,台下的居民就跟着轻声和,老人的声音醇厚,孩子的声音清亮,混着晨雾飘向临渊河,连河面上的雾都像散得快了些。
林砚站在台侧,手里握着那片最早做书签的霜木叶,叶片边缘已有些干硬,却仍能看清叶脉。胸口的“寒”佩突然泛起淡青微光,顺着他的目光落在笔记上,把“护生”两个字映得格外亮。柳玄继续念,手指划过纸页:“霜木护谷,非因木强,因人心齐。”念到这里,他抬手指着台下的霜木桥,桥身在晨雾里露着淡褐的木纹,“你们看,这桥是老张他们打桩,老李铺板;寒月谷的霜木是阿辰守着,笔记是林小哥抄的——咱们没靠什么血脉,靠的就是你帮我、我帮你,这就是清寒姑娘写的‘护生’,护着彼此,就是护着好日子。”
台下有人点头,穿蓝布衫的大婶抹了抹眼角,“可不是嘛,去年这时候,哪敢想能这么太平”。孩子们似懂非懂,却也跟着拍手,小巴掌拍得“啪啪”响。
阿辰带着五六个孩子站在河边,手里都攥着根光滑的树枝当剑。他先摆好“寒月一剑”的起手式,树枝斜指水面,“脚要分开,和肩一样宽,像霜木的根扎在土里”。孩子们跟着学,有个穿虎头鞋的小男孩太急,脚没站稳,差点往河里栽,阿辰眼疾手快扶住他,手掌托着男孩的腰,笑着说:“别急呀,心要先稳,就像你盼着吃南瓜饼那样,慢慢等,慢慢练,才能成。”
男孩抿着嘴点头,刚站直,就看见河里漂来一片霜木叶,叶片带着水珠,顺着水流正好停在他们脚边。阿辰弯腰捡起,叶子上还沾着点河泥,他轻轻擦干净,递给男孩:“你看,这是清寒姐姐的叶子,它来帮你稳住剑招,以后练剑时想着它,就不会慌啦。”男孩把叶子攥在手里,树枝举得比刚才稳多了。
祭典的高潮是放祈福灯。阿禾提着个竹篮,里面装着二十多盏纸灯,灯面是淡青色的,灯芯旁都贴着片小霜叶。她给每个人递灯时,都要叮嘱一句:“小心点,别让灯芯烧到叶子,清寒姐姐会难过的。”林砚接过一盏,指尖碰到灯面的霜叶,还能感觉到一点潮气。他掏出火折子,手护着火焰,慢慢点燃灯芯,刚把灯放进河里,胸口的“寒”佩就亮了些,微光落在灯面上,让灯影在水里晃出半片霜木叶的形状,随着水波轻轻动。
柳玄也点燃一盏灯,灯顺着水流漂,正好和林砚的灯挨在一起,两盏灯的光映在水里,像两颗靠得近的星星。“你看,”柳玄指着灯,“寒月谷是你的灯,临渊镇是我的灯,咱们永远靠在一起,不分开。”林砚点头,望着两盏灯漂向河心,心里暖得发涨。
祭典结束时,日头已升到头顶。居民们围着长桌坐下,王婶把南瓜饼分到每个盘子里,还往阿禾碗里多放了一块:“阿禾乖,多吃点,长个子。”老渔夫端着锅新米粥走过来,给林砚盛了满满一碗,里面卧着个金黄的荷包蛋,“尝尝今年的新米,比去年的甜,这都是托了你们的福,河里有鱼,地里有米,日子才有奔头。”
阿禾和丫丫坐在河边的石头上,把剩下的霜叶折成小船,每个船里都放了粒新米。“小船要漂到清寒姐姐的剑庐去,”丫丫把小船放进河里,“告诉她,我们都好好的。”阿禾也放了一只,两只小船并排漂着,顺着水流往寒月谷的方向走。
阿辰则蹲在旁边,教孩子们认霜木叶的纹路,手里举着片叶子,指给他们看:“你们看,这道粗点的脉是‘护’,这道细点的是‘生’,记住这个纹路,就像记住清寒姐姐说的话,以后不管走到哪,都要护着身边的人。”孩子们凑在一起,小手指着叶子,轻声念“护生,护生”。
夕阳把河面染成橙红色时,一行人往寒月谷回。林砚手里还攥着那片从河里捡起的霜木叶,叶子已经干了,叶脉却依旧清晰,贴在掌心,像个小小的印记。胸口的“寒”佩随着脚步轻轻晃,温度比早上暖些,像揣着个小太阳。他抬头望向临渊河,远处祈福灯的微光还没散,漂向谷口的霜叶小船,正被水波推着慢慢走——像是要把这满是烟火气的太平日子,悄悄带回寒月谷,带回苏清寒曾倚着剑庐看霜木的地方,带回每一个被守护过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