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后的晨雾裹着寒气,苏清寒掀开储物间的旧布帘,一眼就看到木架上的旧陶盒——青陶表面凝着细密的水珠,盒盖内侧的“桑种阴干,隔种防粘”批注被水汽洇得有些模糊。她赶紧取出陶盒,发现底层的桑种竟有几颗泛出霉斑,心下一紧:“阿禾,快把去年剩下的旧棉絮拿来!桑种要重新晾晒了!”
阿禾抱着旧棉絮跑进来,絮上还沾着去年储种时的桑皮纸碎屑。苏清寒将桑种薄薄地摊在棉絮上,特意避开直射的晨光——柳玄的《桑种典藏录》里夹着片干枯的桑叶,叶脉间写着“霜降晒种,避光透风,三日翻三”。她边翻种边对阿禾说:“桑种见光会提前发芽,得用旧棉絮的绒毛护住胚芽。”
正说着,山下传来“咯吱咯吱”的竹筐声,是酿桑葚酒的王伯,肩上扛着两坛新酒,手里拎着捆旧麻绳。“苏仙长,去年用你们的小果酿的酒卖得好,今年多送两坛!”王伯放下酒坛,看到棉絮上的桑种,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这是我家传的草木灰,拌在桑种里能防潮防虫!”
苏清寒接过草木灰,忽然想起储物间角落还有个旧竹筛——是柳玄用野山竹编的,筛底刻着“筛粗留细,种净芽壮”。她找出筛子,将桑种和草木灰混在一起筛了两遍,细小的杂质簌簌落下,留下颗粒饱满的种子。阿禾看着筛子惊叹:“这筛子的网眼怎么刚好能漏杂质?”苏清寒轻抚筛底的刻痕:“柳前辈当年筛了百次桑种,才定下这尺寸。”
傍晚时分,桑种重新装进陶盒,底层垫着王伯的草木灰,中层铺着旧棉絮,顶层盖着桑皮纸。苏清寒刚要合上盒盖,林砚抱着柳玄的《桑圃月令》冲进来:“师姐快看!‘霜降储种,以灰护之,以绳系盒,悬于梁上’!”众人抬头望向房梁,那里还挂着几根褪色的麻绳,正是去年储种时系陶盒用的。
子夜时分,山风突然卷着雪花劈头盖脸砸下来。苏清寒被冻醒,猛地想起桑种还在储物间!她抓起件旧蓑衣冲进雪夜,阿禾抱着旧草帘紧随其后。推开储物间的门,只见陶盒在窗台上微微发颤,窗缝漏进的雪花已经在盒盖上积了层薄冰。苏清寒赶紧用蓑衣裹住陶盒,阿禾则快手快脚地用草帘封住窗户缝隙。
两人刚松口气,听到后院传来“噼啪”声——是桑枝被积雪压断的脆响。苏清寒抄起旧竹竿冲出去,阿禾抱着刘婶送的草绳紧跟。借着雪光,她们看到去年修过的桑枝上挂着厚厚的雪,有些枝桠已经弯到触地。苏清寒用竹竿轻轻敲落积雪,阿禾则用草绳在枝桠基部绕圈加固。“刘婶说绕绳要留缝隙,不然枝皮会闷坏。”阿禾边绕边念叨,草绳在他手里像条灵活的白蛇,很快给十几根桑枝裹上了“护腰”。
雪越下越大,苏清寒忽然想起柳玄的《桑枝蓄养录》里夹着张泛黄的雪夜护圃图,图上的桑枝正是用草绳绕着,旁边写着“雪夜护枝,借绳固桠,借火暖根”。她带着阿禾回到储物间,从角落搬出旧炭盆——盆沿刻着“霜降启盆,春分收炭”,盆底还残留着去年的桑木炭灰。点燃炭火后,储物间渐渐暖和起来,陶盒上的薄冰也开始融化。
天快亮时,王伯冒着雪送来热腾腾的红薯粥。三人围坐在炭盆边,苏清寒摸着陶盒的青陶壁,感受着里面桑种的温度。柳玄的旧工具在雪夜里织成了张保护网:旧陶盒防潮,旧棉絮避光,旧麻绳固盒,旧竹筛去杂,旧草帘挡风,旧炭盆驱寒。而王伯的草木灰、刘婶的草绳,又给这张网添了层暖意。
晨光穿透云层时,苏清寒将陶盒重新悬在房梁上,旧麻绳随着微风轻轻晃动。她望着窗外银装素裹的桑圃,忽然明白柳玄留下的何止是工具——那些刻在旧物上的字,那些藏在典籍里的图,都是在教后人如何与季节对话,如何让桑种在寒冬里积蓄力量,等待来年春天的破土。正如柳玄在《桑种典藏录》扉页写的:“护种如护心,心暖种自活。”
雪停后的第三天,苏清寒带着阿禾将部分桑种埋进旧瓦罐,罐底垫着去年的桑根须,罐口封着旧油纸。她们把瓦罐埋在桑圃东南角——那里有块露出地面的青石,石上刻着“种藏东南,借石暖根”。阿禾边填土边问:“为什么要埋在这里?”苏清寒指着青石上的青苔:“柳前辈算准了这里的地气最暖,桑种在这里过冬,来年发芽比别处早三天。”
傍晚,王伯来取空酒坛,看到桑圃里的青石,从怀里掏出个旧罗盘——是他爷爷传下来的风水罗盘,盘面上刻着二十八星宿。他在青石周围转了几圈,忽然笑道:“苏仙长,这青石的方位正好对着北斗七星的斗柄,桑种埋在这里,能借到星辰的力量呢!”苏清寒望着罗盘上的刻度,与柳玄典籍里的星图一一对应,心中涌起股暖流。
夜深人静时,苏清寒独自坐在桑圃里,听着积雪从枝桠滑落的声音。月光下,旧陶盒在房梁上投下淡淡的影子,与青石上的罗盘光影交织。她轻抚着随身携带的柳玄旧笔,笔尖还沾着当年记录桑种数据的墨痕。这一刻,她仿佛看见柳玄站在月光里,微笑着说:“护种之人,终将被岁月护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