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过深秋带着潮气的软土,蹄印里沾着几片枯黄的玉米叶——赶马商人翻身下马,解下肩头印着翠绿红薯叶的粗布袋,伸手掏出块红薯种:红皮裹着薄泥,掰开后黄心泛着水润,咬一口脆甜,还带着刚从地里挖出来的土腥味。“这是‘红心红薯’,现在栽下去,深冬就能挖,扔地窖里能存到开春,”他举着红薯种给阿石看,“就是得防三样:薯块要膨大时土硬,挤得薯块小又歪;地下的蛴螬咬薯根,咬出洞来薯块就烂;天旱时土裂,根吸不上水,薯块瘦得像柴!”阿石接过红薯种,指腹蹭掉泥,转头看向刚清完玉米秆的地——地里还留着粉碎的玉米秆,用锄头一翻,土松得能攥出细缝,正好栽红薯。
阿石带着族人把玉米地翻得深些,一锄头下去能看见土里混着的玉米秆碎,他又扛来去年烧的草木灰,还拌了些晒干磨碎的烟末——烟末是之前烤烟叶剩下的,带着呛人的烟味:“草木灰补钾,薯块甜;烟末能驱地下虫,蛴螬不敢靠近。”接着教大家起高垄:用锄头把土堆成宽三尺、高半尺的垄,垄间留一尺宽的浅沟,沟底铺层碎麦秆:“高垄透气,薯块能往宽里长;浅沟存水,天旱时浇着方便,还不冲垮垄。”孩子们跟在后面,帮着捡垄边的碎草,偶尔用小铲子拍实垄面,阿石笑着递过块生红薯:“等挖出来,烤着吃更甜!”
红薯种栽下去没几天就冒芽,嫩茎顶着心形的绿叶,没几周就爬满了垄面。可没过半个月,连着十几天没下雨,垄上的土开始发裂,叶子也有点发蔫。“得引水!”阿筑连夜带着族人去溪边修沟:用锄头在蓄水池和红薯地的浅沟间挖了条窄渠,渠底铺层黏土防渗水,早上天刚亮就打开蓄水池的闸门,让水顺着渠慢慢流进浅沟——水不漫过垄,只在沟里渗,半天时间土就吸饱了水,叶子又变得绿油油的。“慢灌才不伤根,薯块能好好长,”阿筑边堵渠口边说,额头上还沾着泥点。
又过了些日子,阿药巡田时发现垄边有细小的虫洞,扒开土一看,土里藏着白胖的蛴螬。“得除虫!”她回部落把晒干的苦楝籽放进陶锅,加水煮半个时辰,煮出的水带着苦味,放凉后把苦楝籽捞出来,晒干磨成细粉。她带着女人们把粉撒在垄根,再用小锄头轻轻埋进土里:“苦楝籽的味能渗进土,蛴螬闻着就跑,还不伤红薯根。”连撒两次,再扒开土看,虫洞没了,土里的薯块已经长到拳头大,红皮上还沾着湿泥。
深冬前,红薯成熟了。男人们扛着新换来的薯刨下田——薯刨是铁做的,刃口弯成弧形,插进土里一撬,土就松了,红皮薯块顺着裂缝滚出来,有的比巴掌还大,沉甸甸的。女人们提着竹篮分拣:最鲜的挑出来,放进陶灶的火塘里烤,烤得皮焦黑,掰开后黄心流着糖汁,咬一口甜得烫嘴;稍老些的切成条,铺在晒场上的苇席上,晒到半干时收进屋里回软,再晒两天,薯干变得软糯,装在粗布口袋里挂在窑洞通风处;还有些小薯块,直接煮熟了喂猪——猪吃了掺着红薯的食,不到两个月就长肥了一圈,肚子圆滚滚的,过年就能杀肉。红薯的藤叶也不浪费,阿狼带着孩子们割下来,切碎了拌进猪食,猪吃得格外香,毛色亮得发光。
没过多久,之前来换玉米的商队赶着牛车来了,一进部落就闻见烤红薯的甜香。阿药递过块刚烤好的红薯,商人掰了半块,烫得直甩手,咬一口后连说:“这红薯比我在南方吃的还甜,流糖呢!”当场从牛车上搬下两把薯刨——比阿石他们用的更轻便,刃口更利,挖薯更快,他用薯刨换走了五筐鲜红薯和三袋薯干。临走前,商人从布袋里掏出块红心蜜薯种:“这是‘蜜薯’,比红心红薯还甜,烤着吃能流蜜,你们明年春天栽正好!”阿石接过蜜薯种,放进地窖的陶缸里,缸里还铺着干麦秆,能保鲜,和之前的红薯种摆在一起。
红薯垄旁,新的“红薯共生碑”立了起来,碑顶雕着两个连在一起的红心红薯,薯皮上还刻着细泥点;碑身上刻着族人们的印记:阿石的高垄浅沟纹、阿药的苦楝籽防虫纹、阿筑的引水渠纹,还刻了个孩子捧着烤红薯的小图案,看着暖乎乎的。
傍晚时分,驿道上传来牛车轱辘的“吱呀”声,一个裹着厚布衫的商人赶着车过来,车上的布袋印着金黄的油菜花图案。他远远就喊:“听说你们种出了红心红薯!我带油菜种来啦!现在种,开春开花,能榨油吃,花期还能肥田,秸秆铡碎了喂牛羊,一点不浪费!”族人们笑着迎上去,手里捧着热乎的烤红薯,递给商人尝。红薯的甜香混着深冬的寒气,飘得很远,远处的夕阳把红薯垄和共生碑染成了暖红色,连空气里都满是丰收的踏实味。
阿石看着地窖里堆得满满的红薯,对林砚说:“从秋天栽红薯到深冬收获,地不闲,粮不断,连猪都能喂得肥,这就是跟土地好好打交道的好处。”林砚点头,望着孩子们在垄边追着玩,手里还攥着小块红薯,轻声说:“人和土地共生,你给它用心,它就给你实在的回报,日子自然就越过越稳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