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连下两夜,清晨放晴时,药田的竹架已被雪压得弯了腰——最东边那排架杆几乎贴了地,爬藤护脉草缠在架上,叶片被压得皱巴巴的,叶脉都透着紧张,再压一阵就要断了。阿苗蹲在田边,伸手碰了碰垂下来的藤条,急得搓手:“这竹架要是倒了,护脉草的藤就断了,明年春天就长不旺了!”
林砚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忽然瞥见竹架旁立着块旧木牌——是苏婉当年为记护架法子立的,柏木做的牌身被风雨磨得圆润,上面的刻字虽浅,却清晰可辨:“冬雪压架,木楔顶柱、麻绳缚梁,可固;木楔忌太尖,免裂竹”。他立刻拉着阿苗往婉居走:“母亲早留了法子,咱们找工具来加固!”
两人搬来工具:苏婉的旧木楔是亲手削的,尖细那头裹着层薄蜡,说是防受潮朽坏,存了这么多年,木身依旧硬挺;粗麻绳是去年编防风障剩下的,纤维紧实,拽着都不变形。林砚先蹲在竹架柱底,把木楔对准柱脚与地面的缝隙,手里捏着小铁锤轻轻敲——每敲一下都用指节抵住木楔顶端,控制力道:“母亲说木楔太尖怕裂竹,得慢慢敲,让楔子稳稳顶进缝里。”
阿苗则拿着麻绳绕竹梁,按苏婉教的“十字缚”缠——先横绕两圈,再竖绕两圈,最后在梁下打个死结,拉了拉确认紧实,才往下一个竹节走:“这样绑着,雪再压也不会晃了。”月灵蛊蹲在竹架下,见小木楔滚到远处,立刻迈着小碎步跑过去,小爪子抱着木楔往林砚手边送,偶尔还会用触角碰一碰没楔紧的地方,像是在提醒“这里没弄好”。
铜铃从阿苗衣襟里飘出来,悬在竹架上方,蓝光慢悠悠地扫过每根竹节。扫到中间那根竹梁时,铃身突然晃了晃,还往那处飘了飘——林砚顺着方向一看,果然见竹节处的麻绳松了半圈,赶紧过去重新绑紧:“有你盯着,再细的松动都漏不了。”
加固完竹架,日头已过正午。阿苗蹲在药篓边整理工具,手碰到个硬布包——打开一看,是去年秋天晒的糯米粉,粉袋上还贴着苏婉写的“冬用”字条,字迹沾了点草木灰,却依旧清楚。她突然想起什么,翻出药谱,在“冬食护方”那页果然找到张字条:“护脉草粉+糯米粉+红糖=3:5:2,和寒月泉汁蒸饼,暖腹抗寒,糯米粉需过筛,蒸时火忌太旺”。
“咱们做药饼吧!巡查时饿了能吃,还暖身子!”阿苗立刻倒出糯米粉,用细竹筛过了两遍——粉细得像雪,落在陶盆里没一点颗粒:“母亲说过筛才软,不然饼里有硬粒。”她又取来护脉草粉、红糖,按比例倒进去,加了点温温的寒月泉水,边加边揉面团——揉到面团不粘手,还透着护脉草的淡绿色,才停下。
林砚取出苏婉的旧陶模——陶模是浅灰色的,上面刻着护脉草叶纹,边缘有处小磕碰,是当年蒸饼时不小心碰的。他把面团塞进模子里,轻轻压平,再扣出来——小饼边缘带着清晰的草叶印,好看得很。“母亲以前蒸完饼,总把带纹的一面朝上摆,说看着就有胃口。”林砚笑着把小饼放进陶锅。
陶锅架在炉上,林砚守在旁边,隔一会儿就掀盖看一眼——按苏婉说的“饼面发虚、闻着有甜香就熟了”,不敢把火开太旺,怕蒸老了饼硬。半柱香后,屋里飘满了甜香,阿苗掀开盖,见小饼鼓着肚子,轻轻按一下还会回弹:“熟啦!”
她先拿起一个吹凉,咬了一口——外软内糯,护脉草的清香混着红糖的甜,一点不腻,咽下去后,胃里慢慢暖起来,连之前冻得发僵的手指都有了暖意。“比煮的药粉好吃多了!”阿苗又递了一个给林砚。
林砚把凉透的药饼装进苏婉的旧陶瓮——陶瓮是粗陶的,里面垫了层干柏叶,怕饼受潮。他把饼摆得整整齐齐,还留出一小布包:“石屋放些,下次送暖药时带上,巡查时风大,吃个饼能顶饿,还不怕冷。”
傍晚,雪又飘了起来,细细的,落在加固好的竹架上,竹架稳稳立着,爬藤护脉草也舒展开叶片,不再像之前那样紧绷。两人坐在田埂上,手里捏着药饼,月灵蛊趴在阿苗膝头,小口啃着她递的饼屑,小尾巴轻轻晃着;铜铃悬在陶瓮上方,蓝光映着陶模印在饼上的草叶纹,暖融融的。
苏婉留下的竹架加固法、药饼方子,还有那些旧木楔、陶模,又给寒月谷的冬日添了份妥帖。那缕从春延续到冬的药缘,就藏在这敲楔固架、揉面蒸饼的日常里,让凛冽的寒冬,过得既安稳,又满是香甜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