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婉居浸在淡金色的晨光里,木窗敞开着,风裹着竹丛的清香飘进来,落在桌案上——案上摊着苏婉的药谱,泛黄的纸页被压在铜镇纸下,旁边摆着晒得干爽的寒月草嫩叶(叶片边缘还留着泉水泡过的淡蓝光晕)、磨得细如粉尘的艾草粉,还有三个装满寒月泉水的青瓷瓶,瓶身凝着薄薄的水珠。
阿苗跪坐在蒲团上,指尖捏着竹勺,正按药谱上的配比往陶碗里加艾草粉:“母亲在这儿批注了‘草粉需过筛三遍,免有粗粒’,咱们昨天磨的粉,刚好筛过了。”她说着,将一勺艾草粉撒进盛着寒月草碎的陶碗里,手腕轻转,开始搅拌。草粉与草碎混合的瞬间,冒出一缕极淡的清苦香气,阿苗低头闻了闻,笑着看向一旁的林砚:“和婉居旧藏的驱蛊香气味一样,肯定没弄错。”
林砚坐在另一侧,手里正编着竹篾香筒——竹篾是前几日从谷中砍的新竹,削得薄而柔韧,他手指翻飞,很快就编出半个筒身,筒壁还留着细小的透气孔。“母亲还写了‘搅拌需轻搅三十圈,力道匀了,香才凝得住光’。”他抬头扫过药谱旁的小字,目光落在阿苗的手上,“你搅到二十圈了,慢些,别慌。”
阿苗吐了吐舌,放慢手腕的速度,数着圈数:“以前总觉得制蛊难,没想到制护谷的香这么讲究。”等搅够三十圈,陶碗里的草料已揉成淡绿色的绒团,阿苗取过寒月泉水,沿着碗边慢慢倒,林砚则伸手接过绒团,揉成一根根手指粗的细条,轻轻摆在竹架上晾晒。晨光落在细条上,不过两个时辰,细条就凝出一层淡蓝微光,像裹了层薄冰,凑近闻,清苦的草香里掺着泉水的清甜,一点也不刺鼻——驱蛊香成了。
“先去谷口的石台放两柱试试,正好看看母亲说的‘屏障’灵不灵。”阿苗小心地拿起两柱驱蛊香,指尖捏着香尾,生怕碰掉微光;林砚则提着刚编好的竹香筒(里面装着十几炷香),两人并肩往谷口走。
沿途的景致比前几日更显鲜活:竹丛间的野花从零星几朵连成了片,淡紫的牵牛花、鹅黄的蒲公英,风一吹就晃出细碎的影子;几只灰褐色的小松鼠抱着松果,蹲在竹枝上看他们,见了人也不躲,只歪着脑袋啃果子;甚至有粉白色的蝴蝶,绕着阿苗的发间飞,翅膀扫过她别着的牵牛花,落下几点花粉。
谷口那块刻着“寒月谷”的巨石,如今已被翠绿的藤蔓缠了大半,藤蔓间开着白色的小花,石面上覆着层薄苔,摸上去湿滑凉润。阿苗蹲下身,指尖轻轻拂去石台上的青苔——青苔下,竟露出几行细小的刻字,是苏婉的笔迹:“香燃三日,蛊邪不侵,香尽续之,谷自安宁。”
“母亲连续香的日子都写了。”阿苗笑着摸出火折子,吹亮后凑近香孔(石台上早有苏婉凿好的小孔),将驱蛊香插进去点燃。火苗“嗤”地舔了一下香头,淡蓝色的烟丝缓缓升起,顺着石台往上飘,刚飘到半空,林砚怀中的铜铃突然轻响,铃身飘起,淡蓝的光带缠上烟丝,像两道柔软的光绳交织在一起,渐渐扩散成半透明的屏障,轻轻罩在谷口上空——屏障碰到风,竟泛起细碎的光纹,像水面的涟漪。
“你看那边!”林砚突然指向不远处的旧蛊区——之前光秃秃的草地,如今已冒出成片的新绿,嫩草间藏着几只小小的蟋蟀,正蹦跳着躲进草丛;几只雪白的月灵蛊,从草里钻出来,顺着烟丝的方向往石台爬,爬到屏障旁也不害怕,只绕着屏障转了两圈,又跟着两人的脚边蹭了蹭,显然是被驱蛊香的温和气息吸引。
阿苗凑近石台闻了闻,清苦的香气顺着鼻尖钻进喉咙,竟觉得浑身的疲惫都轻了几分——之前被蛊气侵扰的不适感,彻底消失了。“这香真能护谷,以后咱们每月初一都来换一次,刚好续上三日的量。”
往回走时,阿苗突然想起药谱里的记载,拉了拉林砚的袖口:“母亲在药谱最后一页提了‘谷南有药田,藏护脉草,可制护心丸,防余蛊侵体’,下次咱们去谷南寻寻?”
林砚点头,指了指怀里的香筒:“先把这些香分放在婉居、草圃和寒月泉边,再把药谱里的其他方子整理出来——比如护脉草的用法、寒月草的储存法子,慢慢来,不急。”
夕阳西下时,谷口的石台上,驱蛊香的烟丝还在轻轻飘着,淡蓝的屏障与橙红的晚霞交织在一起,像给寒月谷罩了层温柔的保护壳。风里的香气,除了竹香、艾草香、泉水甜香,又多了驱蛊香的清苦,漫过整个谷口。
阿苗和林砚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并肩走在竹径上,身后跟着几只小小的月灵蛊。他们知道,谷口的香燃着,就是寒月谷的门牢牢守着——而这,只是无数个守护日夜的开始,往后还有药田要寻、方子要试、草木要护,还有满谷的生机,等着他们一起慢慢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