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色的岩浆湖如同巨兽沉睡的心脏,缓缓搏动,每一次涌动都带起灼热的气浪与令人窒息的磅礴煞气。湖心那株暗金红莲静静悬浮,莲心那簇纯白火焰微弱却顽固地跳跃着,仿佛在死寂的终点点燃了一缕生的希望。
岸边三方,心思各异,气息交织,在这密闭的地下空间中形成了一张无形的、紧绷的网。
灰袍道人依旧盘坐,双目紧闭。鹿笙(吴崖)敏锐地察觉到,对方周身皮肤之下,隐约有极其黯淡的雷纹流转,却并非外放,而是被他以某种“逆阴敛阳”的秘术强行封于皮下一寸,形成一层阳极内循环,对外表现的仅是静电般的微弱势差。即便如此,这股被强行压制的纯阳气息与周围至阴煞气之间,依旧存在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排斥,如同水油相混,界限分明。《弈天筹》瞬间推演出数种可能:此人在借助此地极致煞气磨砺雷罡?或是身受某种阴毒创伤,需借此地的极致煞气以毒攻毒?无论哪种,他都处于一个不能轻易被打扰的关键状态,且时刻在走钢丝,一旦内循环失衡,首先反噬他的可能就是这红莲煞域。
那矮胖老者则显得焦躁许多,他手中的罗盘指针疯狂转动,时而指向红莲,时而扫过岩浆湖面。罗盘表面贴着一张不起眼的灰色符纸——“同息匿纹”,正竭力将罗盘外泄的探测灵力削到湖火可容忍的阈值以下。但代价是指针狂抖、误差极大,使得老者汗如雨下,嘴里念念有词,与其说是在计算,不如说是在赌博,不敢算得更准,生怕下一刻就引火烧身。
至于那被鹿笙逼出的瘦高魔修,则缩在角落,一边调息压制断臂处的伤势,一边用阴鸷的目光扫视着灰袍道人与矮胖老者。他更多时候,则带着毫不掩饰的怨恨,死死盯着鹿笙隐匿的洞口方向。他如同受伤的毒蛇,在等待反噬的机会。
鹿笙将自身化为岩石阴影的一部分,“尘影符”与“坤元敛迹”叠加的效果让他的存在感低于湖面升起的一个气泡。她并未将注意力过多放在那瘦高魔修身上,败军之将,不足言勇。她的核心目标,始终是那株业火红莲,以及如何在这三方乃至可能更多方的觊觎下,火中取栗。识海深处,那枚黑色“寂”字令牌(寂灭令)正与湖中红莲隐生感应,传来阵阵微弱却持续的灼热,仿佛在指引着什么。
《弈天筹》以前所未有的专注度运转着,不再仅仅是分析场内局势,更开始构建一个庞大的动态模型,将每个人的气息波动、煞域能量流向、乃至那寂灭令传来的微妙感应都纳入计算:
「灰袍道人:临界状态,阳极内敛,受扰必怒,出手即雷霆万钧,可利用其牵制他人,亦可借他人之手打破其平衡。」
「矮胖老者:寻路受阻,心浮气躁,是打破僵局的最佳突破口。其罗盘虽不准,或有关键路径信息。」
「岩浆湖:煞火能量流动有微弱周期,湖面下隐藏通道?或存在能量薄弱点?寂灭令感应指向东南坎位…」
「业火红莲:阴阳平衡极其脆弱,外力介入需精准至毫巅,最佳收取时机或在……阴极阳生,莲心白焰最盛之瞬?」
时间一点点流逝,空间内的气氛愈发压抑。矮胖老者似乎终于失去了耐心,猛地一拍大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从怀中取出一枚龙眼大小、散发着土黄色灵光的珠子。
“戊土辟火珠!”角落的瘦高魔修神念一动,一道极细却带着贪婪意味的神识波动传向在场几人,传音完毕他立刻收拢念头,紧张地看了一眼平静的湖面,生怕这细微的神念波动引来煞火标记。
矮胖老者狞笑一声,全力催动宝珠,一层厚重的土黄色光罩将其笼罩,竟迈步试探性地向岩浆湖踏去!宝珠光芒与湖面煞火接触,发出“嗤嗤”的剧烈声响,光罩肉眼可见地波动、变薄,但竟真的勉强支撑住了!
他一步步缓慢前行,目标直指湖心红莲!
这一举动,瞬间打破了脆弱的平衡!
灰袍道人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眸中雷光一闪而逝,但他并未立刻出手,只是冷冷地注视着矮胖老者的背影,周身那被压制的雷纹似乎活跃了一分,气息愈发危险。
瘦高魔修则握紧了残存的黑幡杆,眼神闪烁,似乎在权衡是否要趁机出手抢夺,或者……偷袭那矮胖老者。
而隐匿中的鹿笙,心中却是一动。《弈天筹》捕捉到,在矮胖老者踏入湖面,引动煞火剧烈波动时,湖心红莲那簇纯白火焰的跳动,微不可察地加快了一丝!同时,灰袍道人周身那被压制的排斥感,也似乎强烈了一分!识海中的寂灭令,灼热感骤然清晰了一瞬,指向了红莲下方某处!
(察言观色,洞察秋毫,借力打力之机已现)
她瞬间明悟:这矮胖老者的行动,并非最佳时机,反而可能引动红莲的反噬,并刺激到处于关键状态的灰袍道人!这是一个搅浑水、借力打力的机会!
就在矮胖老者艰难前行了约莫三分之一路程,脸上刚露出一丝喜色时——
“轰!!!”
他脚下的岩浆湖面猛地炸开!一道纯粹由精纯煞气凝聚而成的暗红色巨蟒,比鹿笙在煞河中所遇更为庞大、凝实,张开巨口,带着湮灭一切的气息,狠狠咬向那土黄色光罩!
矮胖老者骇得魂飞魄散,拼命催动戊土辟火珠,光罩黄光大盛!
“咔嚓!”
然而,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宝珠的防御如同纸糊一般,瞬间破碎!暗红煞气巨蟒去势不减,眼看就要将矮胖老者吞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冷眼旁观的灰袍道人终于动了!他并指如剑,虚空一点!指尖雷光一闪即逝,竟是以“雷接地”之法,将自身阳雷导入湖面煞气之中,再折射而出!
“叱!”
一道凝练如丝、却带着诡谲弧线的紫色雷霆,后发先至,精准地劈在煞气巨蟒的七寸之处!雷霆中蕴含的破邪诛魔之力轰然爆发!湖火似乎被这“内部”爆发的阴阳冲突扰乱了瞬间的判断,延迟了一息才将无形的锁定投向灰袍道人自身!
“嘶——!”煞气巨蟒发出痛苦的无声嘶嚎,庞大的身躯瞬间溃散小半,攻势一滞。
灰袍道人闷哼一声,周身雷纹彻底隐没,脸色微白,显然强行收敛气息也付出了代价。
矮胖老者趁机狼狈不堪地向后飞退,跌回岸边,脸色惨白如纸,看着破碎的戊土辟火珠,心痛得直抽搐。
灰袍道人一击之后,并未再看矮胖老者,只是重新闭上双目,全力压制体内翻腾的气息,但谁都看得出,他此刻更为脆弱,也更为危险。
瘦高魔修眼中闪过一丝遗憾与忌惮,似乎可惜那矮胖老者未能葬身蛇口,又震惊于灰袍道人方才那诡异而强大的一击。
而鹿笙,并未直视任何人,只用眼角余光配合《弈天筹》的衍算,将场内所有人的反应、气息变化都倒映在瞳孔边缘的“虚镜”之中,视线焦点始终落在看似无关的湖面气泡上,完美避开了“目光即探查”可能引发的感应。她心中已然有了清晰的算计。
灰袍道人状态更差,但余威犹存;矮胖老者失了辟火珠,心神受创;瘦高魔修伤势未愈,心怀鬼胎。场内平衡已被打破,但新的平衡更为微妙、脆弱。
她悄然将一部分注意力投向那惊魂未定、眼神闪烁的矮胖老者,以及他手中那虽然失效但可能记录了某些信息的罗盘。
(精准站队?不,是精准利用。挖坑下绊?时机将至。)
潜龙于渊,已窥得风云变幻之枢机。下一步,便是要落子无声,将这混乱的棋局,导向于己有利的方向。这业火红莲,她鹿笙,要定了!而且,要用最省力、最安全的方式拿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