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经阁杂书区的尘埃,在石历(鹿笙)日复一日的擦拭下,似乎都温顺了几分。执事间那场小小的风波过后,赵坤对石历这个“懂事”且能提供些微不起眼信息的杂役,态度愈发和缓,甚至偶尔会指点他一两句关于低阶药材或矿物辨识的常识——这在赵坤看来,不过是居高临下的随手施舍,以及对一个“上进”但资质低劣散修的一点怜悯。
鹿笙自是表现得感恩戴德,将那种受宠若惊、努力领悟却又时常不得要领的散修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然而,在她低垂的眼帘下,《弈天筹》正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将赵坤那些零碎的知识点、杂书区海量的杂乱信息、以及自身对五行理论的深刻理解,融会贯通。
一个大胆的想法逐渐在她脑海中成型:既然正规途径获取高阶丹药难如登天,而自身拥有古器碗可转化废料,又初步领悟了五行生克调和之理,何不……自行尝试炼丹?
当然,绝非正统炼丹。她一无丹方,二无丹炉,三无灵火,四无珍稀药材。但她有的,是别人视若敝履的“废料”,是《弈天筹》的精密推演能力,是对能量本质的独特理解,以及……一具正在向五行平衡迈进的寂灭道基。
她的目标,也非炼制什么提升修为的灵丹,而是更基础、却对她目前至关重要的东西——调和五行、辅助炼体的“五行血煞精华”。
此物之名乃她自创,灵感来源于《五脏纳元说》和五行理论。设想以蕴含金火煞气的“火煞金精”为引(金、火),以废丹渣中提取的温和药力调和土、水属性(土、水),再佐以一丝得自那几颗“废种”的微弱生机或某种低阶妖兽残血中提炼的气血精华(木),试图在体内模拟五行相生循环,强化五脏,加速《戍土归藏诀》和《九转罡元体》的修炼。
此举风险极大,无异于凭空造车。但鹿笙信奉的是“实践出真知”。她开始在整理废料时,更加有目的地收集“材料”:炼丹房废弃的药渣(侧重土、水调和)、炼器坊的金属碎屑和废弃火灵石(提取金火之气)、甚至屠宰场处理低阶妖兽后留下的、蕴含微弱气血的残血(尝试获取木或全属性精气)。
这一切都在“认真完成杂役工作”的掩护下进行。她甚至“主动”向赵坤请教一些关于药渣分类、矿物特性等粗浅问题,进一步巩固自己“努力但天赋有限”的形象。
准备工作就绪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小屋禁制全开。鹿笙没有丹炉,她以自身为鼎炉!这是极其凶险的一步,但她对自身寂灭道基的承受力和《弈天筹》的掌控力有几分自信。
她先是以《戍土归藏诀》稳固周身,观想自身化为一座厚重熔炉。随后,小心翼翼地引动古器碗,将精心筛选的各类“废料”投入其中,并非完全转化为精纯能量,而是控制着转化程度,保留其部分原始属性:
一丝狂暴的金火煞气(来自火煞金精和废弃火灵石)被引出,作为“熔火”;
一股浑浊却蕴含生机的土水混合之气(来自特定药渣)作为“基液”;
一滴提炼自低阶妖兔残血的、微弱的气血精华(蕴含些许木气)作为“药引”。
《弈天筹》全力运转,如同最精密的控制系统,调控着不同属性能量的比例和注入顺序。心念如丝,引导着这些斑杂的能量在经脉特定区域(主要围绕五脏)缓缓交汇、碰撞、融合。
过程远非顺利。不同属性的能量相互排斥,多次险些失控,狂暴的煞气灼烧着经脉,斑杂的药力冲击着脏腑。全靠《上善若水功》的及时滋养修复和寂灭罡元的强力压制,才勉强维持住平衡。
鹿笙额头渗出细密汗珠,脸色时而潮红时而煞白。这简直是在刀尖上跳舞。但她眼神依旧冷静,如同一个正在进行高难度实验的科学家,仔细记录着每一次能量变化的反馈,实时调整着《弈天筹》的推演模型。
不知过了多久,当东方泛起鱼肚白时,那几股桀骜不驯的能量终于在她的强行调和下,勉强凝聚成了一小滩色泽暗红、气息斑杂却隐隐达成某种脆弱平衡的液体,悬浮于她丹田上方。这算不上真正的“丹”,只是一团强行糅合的“五行血煞精华”。
她不敢怠慢,立刻以神识包裹这团精华,缓缓引导其散入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刹那间,一股炽热、锋锐、又带着滋养和微弱生机的复杂感觉传遍全身!五脏如同被投入了一个微型的五行磨盘之中,既有撕裂般的痛楚,又有被滋养的舒畅。经脉在煞气的冲击下微微震颤,却在土水之气的调和下韧性渐增。
效果虽猛烈,却意外地契合她正在构建的五行道基!《戍土归藏诀》自动加速运转,吸纳着其中的土行精气;《九转罡元体》引动的金火煞气似乎与这外来的煞气产生了共鸣,淬炼效果更佳;而那丝微弱的木气生机,则如同甘霖,滋润着被煞气灼伤的细微损伤。
一次“熔炼”结束,鹿笙浑身如同从水里捞出,疲惫欲死,但内视之下,却发现五脏光泽隐隐亮了一丝,肉身强度也有了些微提升。更重要的是,她对五行能量的理解和掌控,有了质的飞跃!
「祸兮福之所倚。」 这次冒险的尝试,虽然过程凶险,成果粗糙,却为她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一条利用废料、以自身为鼎炉、契合五行寂灭之道的独特“熔炼”之路,似乎有了可行的曙光。
数日后,宗门颁布了一项例行任务:清理西山一处废弃矿洞中滋生的大量“蚀金鼠”。此鼠以啃食低阶金属矿物为生,单体实力微弱,但数量庞大,且牙齿含有腐蚀罡气的毒素,颇为麻烦。任务奖励一般,故接取的弟子不多。
石历(鹿笙)却主动接取了这个任务。在外人看来,这散修大概是穷疯了,连这种费时费力又危险的任务都接。但只有鹿笙自己知道,那处废弃矿洞,残留的金煞之气或许正适合她采集“金”气,而蚀金鼠的牙齿和血液,说不定能作为下次“五行血煞精华”中“金”和特殊煞气属性的新材料。
她准备好几打廉价的“驱鼠符”和一把宗门制式铁剑,一副标准底层散修应对任务的寒酸模样,低调地离开了宗门。
潜龙入渊,非止藏匿,亦需觅食。于无人问津处,攫取属于自身的资粮。鹿笙的修行之路,越发显得与众不同,却也越发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