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内,死寂如万古冰封。空气粘稠得如同液态,每一步踏出都仿佛在泥沼中跋涉,无处不在的寂灭威压沉重如山,疯狂侵蚀着生机与灵力。若非《九幽寂灭体》与寂灭道基同源,兼有《戍土归藏诀》锤炼的强韧体魄苦苦支撑,寻常筑基修士在此恐早已化为飞灰。
无名者——石厉,将《敛息术》催至极限,身形与殿内无处不在的阴影和破碎石柱融为一体,移动得缓慢而谨慎,如同在巨兽巢穴中逡巡的微尘。《弈天筹》于识海高悬,疯狂计算着威压的强弱变化、地面残阵可能残留的触发点、以及空气中那一道道几乎凝成实质的毁灭性能量流的轨迹。
目光所及,尽是破败与毁灭。巨大的廊柱断裂倾塌,其上雕刻的古老符文大多模糊残缺,却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余威。地面铺陈的黑色石板碎裂不堪,裂缝中不时逸散出丝丝缕缕精纯至极的寂灭死气,被其小心翼翼引入体内,炼化为寂灭罡元。
怀中寂灭令已灼热如烙铁,震颤不休,明确指向大殿最深处。她循着感应,绕过一片狼藉的残骸区域,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相对完好的巨大圆形祭坛矗立于大殿中心。祭坛通体由一种非金非玉的漆黑材料筑成,表面布满了无数深奥繁杂的沟壑纹路,这些纹路并非静止,其中仿佛有粘稠的、暗红色的能量在缓慢流淌,如同濒死巨兽尚未凝固的血液,散发出古老、蛮荒、而又充满极致毁灭意味的气息。
祭坛四周,散落着八具呈跪拜姿势的漆黑骸骨。这些骸骨骨质晶莹,宛若黑玉,历经万载煞气侵蚀而不朽,显然生前皆是了不得的存在。它们无一例外,头颅朝向祭坛中心,双臂前伸,仿佛在献祭,又像是在祈求着什么。
而祭坛的正中央,并非空无一物。那里悬浮着一物——一枚约莫拳头大小,通体漆黑,表面布满无数细密玄奥裂纹的莲子状物体。它静静悬浮着,无声无息,却仿佛是整个祭坛、乃至这片寂灭殿宇的核心!所有的威压,所有的能量流,似乎都在以其为中心缓缓旋转、朝拜!
寂灭令的悸动于此物达到巅峰,几乎要破体飞出!
就在无名者目光触及那黑色莲子的瞬间——
嗡!
识海深处,那一直安静悬浮的毁灭黑莲本体,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幽暗光芒!莲瓣剧烈摇曳,传达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渴望、亲近、以及…一丝源自本能的敬畏!
《弈天筹》瞬间推演出结果:「此物乃…毁灭黑莲的…一枚本源莲籽?!虽已濒死破碎,内蕴本源十不存一,然其位阶…远高于识海初生之黑莲!」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那祭坛之上缓慢流淌的暗红色能量仿佛被黑莲的异动惊醒,骤然沸腾!一股冰冷、暴虐、充满毁灭欲望的残留意志,如同沉睡万古的凶兽,缓缓苏醒,锁定了无名者这个不速之客!
嗡隆隆!
整个祭坛震动起来,那八具跪拜的黑玉骸骨眼眶中,猛地亮起猩红的光芒!
“擅闯…寂灭…祭坛…觊觎…本源…死…”
断断续续、充满恶念的精神波动如同实质的攻击,狠狠撞向无名者的识海!
危险!
无名者脸色一白,但眼神却冷静得可怕。她早已料到此地绝不可能毫无防护。
「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
孙子兵法的要诀于心间流淌。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她并未选择硬撼,而是——
借力打力,惑敌为先!
她脚下步伐急错,《九转罡元体》瞬间爆发,不是前冲,而是借着地面传来的震动之力,如柳絮般向后飘退,同时双手疾挥,数张得自李旭、品质低劣却蕴含混乱火煞之气的残符被抛出,并非射向祭坛,而是射向侧方几根摇摇欲坠的断裂廊柱!
轰!嘭!
残符爆开,火煞之气弥漫,瞬间引爆了那几根廊柱根基处本就极不稳定的残存阵法能量,引发一连串剧烈的爆炸和能量乱流!
这突如其来的混乱,瞬间干扰了那苏醒的残留意志的锁定,也为那八具正要起身的黑玉骸骨制造了障碍。
挖坑下绊,星罗乱神!
趁此间隙,无名者神识高度凝聚,《星罗棋布》秘法无声发动!数枚无形无质的神识“星棋”精准射出,并非攻击那强大的残留意志本体,而是巧妙没入那八具黑玉骸骨头颅内!
这些骸骨虽被残留意志驱动,但毕竟并非活物,行动依赖意志赋予的简单指令。《星罗棋布》之术直指其行动核心,瞬间扰乱了其接收到的指令流!
霎时间,八具骸骨动作一僵,有的继续前冲,有的原地转圈,有的甚至挥爪攻向身旁的同伴,阵脚大乱!
精准“站队”,火中取栗!
机会只有一瞬!
无名者眼中厉色一闪,不退反进!身形如电,直扑祭坛!目标并非那枚散发着恐怖威压的破碎莲籽,而是——祭坛边缘,一具因《星罗棋布》扰乱而恰好将手臂伸向莲籽方向的黑玉骸骨!
在其指尖即将触及莲籽下方流淌的暗红色能量的刹那,无名者先其一步,寂灭真火包裹指尖,极其精准地在那能量流中一捞一引!
嗤!
一缕比发丝还细的、精纯至极却狂暴无比的暗红色寂灭能量被其强行剥离出来,瞬间纳入掌心,被早已准备的寂灭道基疯狂镇压、吞噬!
与此同时,她另一只手屈指一弹,一枚早已准备好的、得自枯骨岗的阴煞骨片,被她以巧劲弹向那枚破碎莲籽。
啪!
骨片在触及莲籽前便被其自发的护体能量湮灭,但这一下微弱的干扰,却让那莲籽表面的裂纹似乎微微一颤,散逸出的气息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紊乱!
就是这丝紊乱,让那苏醒的残留意志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注意力被彻底吸引过去!
耍锅给人,深藏身与名!
无名者得手即退,毫不恋战!身形如鬼魅般向后急掠,借助殿内复杂的地形和尚未平息的能量乱流,几个闪烁便消失在来时的阴影之中。
身后,祭坛方向传来惊天动地的怒吼和能量碰撞声,那八具骸骨显然在内讧与残留意志的暴怒中打得不可开交。
而她,已携着那一缕来之不易的、蕴含着一丝破碎莲籽本源气息的暗红能量,远遁而去。
直至逃出足够远的距离,重新隐匿好身形,她才缓缓摊开手掌。那一缕暗红能量已被寂灭道基初步降服,虽细微,却沉重如山,蕴藏着难以想象的寂灭奥秘。
「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
不贪全功,不恋战,于万军丛中取一粟而远遁千里。
潜龙于深渊之中,已攫取一线本源之机。
下一步,便是尽快觅地消化此物,或许,这便是让识海黑莲真正蜕变,乃至彻底掌控此地寂灭之秘的关键钥匙!
棋局险中求胜,已得关键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