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将灵植谷染上一层暖金色,却暖不透那五亩枯败田地弥散的沉沉暮气。“林风”佝偻着背,指尖拂过一株彻底焦黑、形如枯骨的褐穗稻残秆,动作缓慢而专注,在外人看来,依旧是那个对着废地发呆的傻杂役。
然而,就在那焦黑残秆触及指腹的刹那——
“时间为尊,空间为王。命运不出,因果称皇。毁灭无量,造化无双。五行为主,阴阳齐上。力量至高,轮回控场。”
一段恢弘磅礴、仿佛自宇宙开辟之初响起的古老偈语,毫无征兆地轰入鹿笙(林风)的识海!《弈天筹》疯狂自行运转,黑色令牌灼灼发热,浩瀚星空虚影于神魂中铺展开来,星辰生灭,演绎着那偈语中蕴含的无上法则。
她的寂灭道基以前所未有的幅度震颤起来,与那“毁灭无量,造化无双”八字产生着强烈的共鸣!脚下枯寂的土地,地底深处那丝微弱却坚韧的地脉搏动,周遭万物枯荣死生的自然流转……一切所见所感,皆化为悟道的资粮。
寂非终寂,灭非永灭
她的神识仿佛穿透了焦黑残秆的表象,“看”到它正缓缓分解,化为最本源的微粒,重归大地,即将成为滋养未知新生的基底。地脉虽似沉寂万古,然其最核心处一点灵机不泯,遇缘便可勃发,再造山河。这片枯田,死寂是其表,其下因她的引导,“地顽籽”正贪婪汲取着寂灭罡元与地脉灵气,孕育着磅礴生机。
毁灭的尽头,竟是造化之始?
鹿笙心神剧震,过往对“寂灭”的理解——侧重于终结、杀伐、归墟、藏匿——在此刻显得如此片面!《老子》所言“致虚极,守静笃”、《庄子》所倡“坐忘”“忘我”的真意,如同清泉洗心,让她豁然开朗。
“寂”,非万物死绝之静,而是敛尽浮华喧嚣、退守至虚至静之本源状态。如同浩瀚星空,看似空无一物,实则蕴藏星辰生灭、宇宙演化的所有规则与能量。此乃“致虚极”,是回归天地未判、阴阳未分之前那混沌未明的原初,是道体之本然。
“灭”,非彻底消亡之果,而是褪去后天沾染之伪饰、粉碎我执与物役之枷锁的过程。灭去浮躁妄念,方显灵台空明;灭去得失计较,才见本性真如;灭去旧形陈规,乃容新机萌发。此乃“忘我”,是破除一切蒙蔽,直指大道根源的利刃。
她的寂灭道基,其真正恐怖与玄妙之处,并非追求终极的死寂,而在于精准掌控那由生入死、由死转生的临界之点,那蕴含无限可能与造化的“无”之妙境!于万物归墟湮灭之刹那,窥见并把握那一点诞生一切、化生万物的“造化”之机!
无为而治,造化自生
她回想自己对此枯田所做的一切。何曾强行逆转生死?何曾灌注海量灵气拔苗助长?那是以力逞强,背道而驰,绝非寂灭真意。她只是以寂灭罡元微微“叩问”,顺应地脉复苏之势,滋养“地顽籽”求生之本能,做的皆是“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的“顺应”之事。
此乃“无为而治”之至高境界!非不作为,而是不妄为,不强为,不逆天道伦常而为。以“寂”之心境,观物之本性,明势之趋向,而后辅以其所需之微弱外力,引动其内在磅礴生机自行发展(灭去一切人为干预之“妄”),最终达到“我无为而民自化”的玄妙造化之境。
她的寂灭道基,便是实现此种“无为”的最高依仗。因其本质虚静(寂),故能如大道般包容万有,不滞不留;因其能斩灭虚妄(灭),故能洞悉万物本质,不为纷繁表象所惑。
返璞归真,道法自然
轰!
识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响,又似混沌开辟!对“寂灭”本质的深刻领悟,引动了道基最本源的共鸣!
丹田虚空中,那座古朴的寂灭道台爆发出幽邃无垠的光芒,表面玄奥的纹路疯狂流转,五行生克、阴阳交替、毁灭与造化之意达至一种全新的、动态的平衡!道台变得更加凝实、厚重,其上的寂灭气息不再是单纯的死寂,而是蕴含了一种“无中生有”、“否极泰来”的奇妙韵律!
筑基第二层的壁垒在这股明悟与道基自行运转的洪流面前,如同薄纸般被轻易冲破!浩瀚的寂灭罡元自行运转周天,不断提纯、压缩、蜕变!
她的气息向内塌陷得更为彻底,并非刻意收敛,而是自然而然地向一种“虚极静笃”的状态回归。存在感降至低谷,仿佛化作了田间的一粒尘,地底的一块石,与这枯寂之地、与那微弱地脉、与周遭的自然流转完美融为一体,再无分彼此。
此即“返璞归真”!褪尽所有修士固有的灵力光华、气势威压,回归到最原始、最本真的“虚寂”状态,如同宇宙诞生前的奇点,看似空无,实则蕴含演化大千世界的所有潜能。
筑基第三层,水到渠成!
突破的瞬间,没有惊天动地的异象,只有一种极致的“静”。所有的能量波动、法则感悟,皆被那深邃的寂灭道基吸纳包容,转化为内在的底蕴,未曾泄露分毫。在外界看来,那个叫“林风”的杂役,只是蹲在田边发呆的时间稍长了一些而已。
偈语中的“毁灭无量,造化无双”,此刻她才真正明白其重若千钧的分量。寂灭之道,执掌毁灭之权柄,却非为毁灭而毁灭,其终极目的,乃是于毁灭的尽头,窥见、掌控并实践那一点诞生一切、化生万物的“造化”之机!
时间为尊,空间为王?然于寂灭之中,时空亦可被归墟、被重塑。
命运不出,因果称皇?然寂灭之力,或可斩断因果链,蒙蔽天机,超脱命运长河之束缚。
力量至高,轮回控场?寂灭,本就是最极致的力量之一,掌控着万物轮回最核心的那一环——终结与开端的转换!
她的道,前方已是浩瀚星海!
夕阳彻底沉没,天边只余一抹暗紫。“林风”缓缓站起身,动作自然至极,拍了拍衣角的尘土,眼神平静如万古深潭,映不出丝毫波澜,却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与窥探。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五亩枯田,目光已然不同。这不再是一片需要“拯救”的废地,而是一片正在“自然演化”的道土,是她践行“无为而治”、体悟“寂灭造化”的天然道场。她无需急于看到果实,只需继续以“寂”心观照,以“灭”执护道,静待其自身造化之功圆满。
刘管事粗嘎的吆喝声从远处传来,催促着杂役们收工。鹿笙(林风)低低应了一声,扛起那把破旧的锄头,步履沉稳,一步步汇入那些疲惫散去的人流中。她的背影,依旧平凡,甚至比往日更显木讷沉寂。
然无人知晓,这具看似平凡的躯壳内,刚刚经历了一场何等惊天动地的神魂蜕变与修为跃升。潜龙不仅深潜,其龙魂已窥见大道本源更深处的脉络,爪牙更为锋锐,其所执弈天之筹,已能于“无为”之中,落下影响更为深远玄妙的棋子。
下一步,非刻意求索,乃静观其变,待机而动。因她已彻悟,真正的寂灭之道,在于心合自然,顺应那冥冥中的造化之机。
于无声处,听惊雷乍响。
于无为时,见造化天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