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阴煞石带来的力量感如同诱人的毒蜜,令人沉醉。但经脉深处那丝挥之不去的阴冷,又如同一根细刺,时刻提醒着鹿笙其中的危险。她强压下立刻再次汲取煞气的冲动,将那乌黑的石头深深藏匿。冲动是魔鬼,尤其是在这步步惊心的环境里。
“必须找到化解或中和阴寒反噬的方法。”这个念头成了她当下的首要目标。否则,这煞石非但不是助益,反而是催命符。
直接询问或查阅相关典籍?不行。一个杂役弟子突然关心如何化解阴寒之气,太过惹眼,无异于自曝其短。她必须用更隐蔽的方式获取信息。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了人群——那些穿梭于各处、交换着零星信息与八卦的底层弟子们。信息碎片往往藏于无心之言中。
接下来的日子,鹿笙在执行各种杂役时,耳朵总是悄悄地竖着。她搬运药筐时,会“无意”靠近那些正在休息闲聊的丹堂学徒;她清理道路时,会放慢速度,听着路过弟子们的交谈;甚至去食堂吃饭,她也会选择一个能听到多张桌子谈话的角落。
她听得杂乱无章:谁和谁结了怨,哪位的师尊又赏了丹药,坊市里哪种材料最近涨价了……大多是无用的噪音。
但她极有耐心,如同沙海淘金。
转机发生在一个午后。她被派往织造坊送一批清洗好的药草布袋。织造坊内,数十架织机嗡鸣,灵丝与凡线交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独特的、混合了蚕丝清甜与灵草熏香的气息。
鹿笙低眉顺眼地交卸了货物,正待离开,忽听得角落里两个正在整理丝线的年长女修低声交谈。
“……唉,这次领来的‘冰蚕丝’品相是真不错,灵气足,织入法衣定然防御更佳,就是这寒气也太重了,处理久了,我这老骨头都感觉关节僵痛。”一个揉着手腕抱怨。
“谁说不是呢。”另一个压低了声音,“听说处理这冰蚕丝的核心弟子,都得定期服用‘暖阳丹’化除寒毒,不然修为都得受损。咱们这些外围做工的,也就只能自己熬点‘暖阳草’茶喝喝,勉强驱驱寒气了……”
暖阳草!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瞬间劈入鹿笙的脑海!
她脚步未停,依旧保持着匀速离开,但全身的感知都聚焦在了那短暂的对话上。
低阶、驱散寒气、常见、可供外围人员使用——这几个关键词瞬间与她体内的那丝阴寒反噬对上了号!
冰蚕丝的寒气定然也属阴寒一类,连处理它的修士都需要化解,暖阳草既然能被这些低阶女修用作日常驱寒,必然属性温和常见,且对阴寒之气确有效果!这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信息!
风险评估:暖阳草虽是常见低阶灵草,但其驱寒属性意味着宗门对其流向必有留意。直接购买恐留记录。必须寻找更隐蔽的获取渠道。
她开始留心观察。几次“无意”路过冰蚕坊附近,她探知到坊内每月末清理出的暖阳草边角料,会先堆于“灵秽筐”,次日由“秽物科”过秤登记后投入化灵炉焚尽。真正能接触这些碎屑的时间窗,只有深夜堆放后至黎明前的短短两个时辰。
几天前,她便开始在公开场合“抱怨”关节酸痛。待到清理北面旧库房的任务发布时——那库房靠近冰窖,常年阴冷——她便顺理成章地以一副“被迫”的姿态接下。任务记录上便成了“已不适仍被派单”,责任落在管事身上。
月末的深夜,她悄然潜至冰蚕坊垃圾堆积处,迅速捡拾了几把干燥的暖阳草碎屑,用旧布包好藏入怀中。整个过程无声无息。
回到宿舍,她并未冲泡——那会留下甜暖气味。她将草屑小心捏成数个指肚大小的致密小球,放入洗净的空竹筒,用残蜡封口藏好。需要时取一粒含服,药力缓慢释放。每次含服后,她必做“微量排汗”功课,将已中和的阴阳复合离子循着汗液逼出体表,再立即擦身换衣,确保外源药力不在体内残留光谱。
她取出一粒药球放入口中,一股微弱却持续的暖意缓缓化开,渗入经脉,与那丝玄阴煞气的寒意悄然中和,带来舒缓。有效!
然而,她立刻想到宗门季度体检。若镜检显示她体内阴寒莫名消散,反而会引起怀疑。她必须“控制”康复进度。于是,在下次体检前整整十天,她便停止含服,改用纯物理方式取暖——夜间多盖棉被,白日将手插入灶房余热灰中。同时,她并不直接贴身捆绑煞石,而是将其悬于空竹筒内,仅在体检前用那逸散的阴寒之气“熏”着手腕十息,使体表温度下降却不留冻痕。医修镜检时,只见她经脉中阴寒痕迹依旧明显,记录自然是“阴寒未清,需观察”。体检一结束,她立刻恢复含服药球,继续缓慢而隐蔽地化解隐患。
一条狭窄、稳固且几乎无痕的路径,终于在她极致的谨慎与算计下,悄然铺就。
以微末杂役之身,窃玄阴煞石之力,拾废弃草屑化解其弊,甚至巧妙操控体检结果。
她的道,于万丈红尘的最底层,在所有人视线的盲区里,继续向前,艰难而坚定地延伸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