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你…回家。”
冰冷的声音在凝固的星光下响起,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云倾凰心中荡开难以言喻的涟漪。回家?回哪个家?苍梧国?还是…他的地方?
她看着眼前玄衣如墨、周身寒意未散的帝珩,那双深邃眼眸中沉淀的悲恸与冰冷之下,似乎确实藏着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情愫。是因为他母亲最后的嘱托?还是…因为别的?
云倾凰压下心中的波澜,微微颔首。眼下局势未明,帝氏祖地绝非久留之所。帝苍虽被冰封,但半步化神强者的生命力极其顽强,难保没有后手。那三位长老更是态度不明。离开此地,是唯一的选择。
帝珩不再多言。他抬手,对着虚空轻轻一划。
嗤啦——!
一道幽邃、稳定、散发着冰冷星辉的空间裂缝,无声无息地在两人面前撕裂开来!裂缝对面,不再是渊寂之地凝固的星河,而是一片云雾缭绕、灵气氤氲、隐约可见仙山楼阁轮廓的壮丽景象!浓郁精纯、远超凡界的天地灵气扑面而来!
神域!真正的神域核心区域!
这道裂缝,竟是直接连通了帝氏祖地渊寂之地与神域核心的空间通道!挥手间撕裂神域空间壁垒,帝珩对空间法则的掌控,以及对帝氏祖地权限的运用,已然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境界!
“走。”帝珩率先踏入裂缝。
云倾凰抱起气息恢复平稳、但伤势仍需时间调养的冰魄,紧随其后。在踏入裂缝的瞬间,她回头看了一眼祖峰之巅。那座由神魔骸骨铸就的悲怆祖殿依旧沉默,帝苍化身的冰雕在星光下散发着死寂的寒气,三位长老如同泥塑般僵立原地,看向帝珩背影的目光充满了深深的敬畏与恐惧。
空间转换,光影流转。
当脚踏实地之感再次传来,浓郁精纯、蕴含着淡淡神性气息的灵气瞬间包裹全身。云倾凰抬眼望去,发现自己身处一座悬浮于云海之上的巨大白玉平台之上。平台边缘,云雾翻涌,如同海浪。远处,无数仙山浮岛在云海中若隐若现,亭台楼阁点缀其间,仙鹤翱翔,灵泉飞瀑,霞光万道,瑞气千条。一派祥和宁静、仙家福地的景象。
这里,便是神域?与流放之地的荒凉死寂、骸骨城的混乱血腥,截然不同!仿佛两个世界!
然而,这祥和的景象并未持续多久。
就在帝珩和云倾凰踏出空间裂缝的瞬间!
嗡!嗡!嗡!
数道强大无比、带着审视、惊讶、乃至一丝敌意的神识,如同无形的触手,瞬间从四面八方横扫而至,牢牢锁定在两人身上!这些神识的主人,气息浩瀚如渊,远超元婴,赫然都是化神期以上的大能!
紧接着,破空声传来!
数道流光如同瞬移般出现在白玉平台的上空!
为首一人,身着绣有日月星辰图案的玄色神官袍服,面容威严方正,眼神深邃如同蕴藏星河,气息渊深似海,正是之前在空间通道外与帝苍对峙过的神域神庭使者——北辰星君!他身后,跟着数位气息同样强大的神将和神官,目光锐利如电。
另一边,则是几位身着不同古老族徽袍服、气息或凌厉、或缥缈、或厚重的老者,显然是神域其他古族或大势力的代表。他们的目光在帝珩和云倾凰身上来回扫视,充满了探究。
“帝珩少主?”北辰星君目光落在帝珩身上,带着一丝惊讶,随即又看向他身旁气息内敛、却隐隐散发着一丝令他都感到心悸的混沌与终结气息的云倾凰,眉头微蹙,“这位是…?”
“故人。”帝珩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淡漠,仿佛刚才在祖地一指冰封大长老的并非是他。
“故人?”一位身着赤金火焰纹路袍服、气息霸烈的老者(炎族长老)冷哼一声,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云倾凰,“区区下界金丹修士,气息驳杂,身藏凶戾,如何能入神域核心?帝珩少主,你擅自带下界之人闯入‘接引云台’,已违神庭律令!”
“不错!此女来历不明,气息诡异,恐为祸端!当交由神庭查验!”另一位周身缭绕清风、气息缥缈的老者(风族长老)也附和道。
“帝珩少主,渊寂之地异动,祖殿光柱冲霄,神域震动!此女当时也在场,是否与此有关?还请解释!”又一位古族代表沉声问道,语气咄咄逼人。
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肃杀!数位化神大能的威压如同无形的山岳,沉甸甸地压在云倾凰身上!若非帝珩不动声色地挡在她身前,分担了大部分压力,她恐怕连站立都困难!
云倾凰心中凛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她悄然运转功法,山河图与归墟鼎的力量在体内蛰伏,天律笔的秩序之力引而不发。她知道,此刻任何异动都可能成为众矢之的。神域,果然步步杀机!
帝珩面对数位化神大能的质问,神色依旧冰冷如渊。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北辰星君等人,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整个接引云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她,是我帝珩带来的人。”
“渊寂之地之事,乃帝氏家事,不劳外人置喙。”
“神庭律令?若有人不服…”
他顿了顿,冰冷的眼眸中寒芒一闪,周身那刚刚收敛的渊寂神血气息再次若隐若现,一股冻结灵魂的恐怖威压弥漫开来!
“可来问我手中…渊寂寒锋!”
霸道!强势!不容置疑!
此言一出,接引云台上瞬间一片死寂!
数位化神大能脸色同时一变!尤其是感受到帝珩身上那股比之前更加深邃、更加恐怖的渊寂气息,以及那毫不掩饰的杀伐之意!他们这才惊觉,眼前这位帝氏少主,似乎与之前闭关时…判若两人!那股源自血脉的威压,竟让他们都感到了心悸!
北辰星君眼神闪烁,深深地看了帝珩一眼,又瞥了一眼他身后沉默的云倾凰,最终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圆融:“帝珩少主息怒。既是帝氏家事,神庭自不会越俎代庖。只是此女终究来自下界,按律需在‘巡天神鉴’下走一遭,验明正身,登记造册,方可入神域行走。此乃例行公事,还望少主行个方便。”
他搬出了神庭律法,语气看似客气,实则不容拒绝。显然,他对云倾凰也充满了怀疑和忌惮。
帝珩冰冷的目光与北辰星君对视片刻,空气仿佛都要凝固。最终,他微微颔首,算是默认。他虽强势,但也深知神域水之深,此刻并非彻底撕破脸皮之时。
北辰星君见状,暗暗松了口气。他抬手一挥,一面通体由透明水晶打磨而成、边缘镶嵌着玄奥符文的巨大棱镜凭空出现在云台上空。镜面光滑,散发出柔和却仿佛能照彻神魂本源的光芒——巡天神鉴!
“姑娘,请。”北辰星君看向云倾凰。
云倾凰心中一紧。巡天神鉴!此物能映照修士本源气息、根骨资质、乃至部分因果业力!她身负三件永恒神器,更是“噬灵体”本源,一旦暴露在神鉴之下…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她心神急转,思索对策之际。
帝珩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神鉴可照。然,吾之故人,自有吾庇护。若神鉴有异,一切因果,吾自担之!”
他的话语如同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云倾凰的心神。同时,一股极其隐晦、却坚韧无比的秩序之力(天律笔的投影之力)悄然笼罩在云倾凰身上,形成了一层无形的“秩序迷障”。
云倾凰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不安,在数位化神大能和众多神官神将的注视下,坦然走向那悬浮的巡天神鉴。
柔和的光芒洒落在她身上。
神鉴光滑的镜面开始波动,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
镜中景象变幻:
先是浮现出一片混沌初开的景象,代表着她混沌灵根的本源。
接着是浩瀚壮丽的山河虚影,元素之力流转,代表着山河图的气息(被秩序之力模糊处理)。
随后是深邃幽暗的归墟漩涡,吞噬万物(同样被模糊)。
最后,一点象征着秩序与规则的暗金色笔影一闪而逝(天律笔投影,被秩序之力完美掩盖)。
镜面之中,她的身影清晰,气息纯净而强大(金丹后期巅峰),根骨绝佳,隐约有一丝混沌与终结的法则气息萦绕,但并无任何神器显化,也无“噬灵体”的异常波动,更无明显的因果业力纠缠。
“嗯?”北辰星君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此女根骨之佳,法则感悟之深,在下界修士中实属罕见!但镜中所显,似乎…并无异常?难道真是自己多疑了?
其他几位古族代表也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镜中显化的混沌与终结气息虽然不凡,但在神域天才中也不算绝顶,至少远不足以解释渊寂之地的恐怖异象。
“可有异常?”帝珩冰冷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并无。”北辰星君收回目光,抬手收回了巡天神鉴,脸上露出一丝公式化的笑容,“云倾凰姑娘根骨绝佳,福缘深厚,既得帝珩少主引荐,自可入神域。稍后会有神官为你登记身份玉牒。”
危机暂时解除。
云倾凰心中暗松一口气,退回帝珩身边。刚才那一瞬,天律笔的秩序之力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完美地掩盖了神器气息和噬灵体本源。
帝珩不再停留,对着北辰星君等人微微颔首,便带着云倾凰化作一道流光,朝着云海深处,帝氏在神域核心的族地方向飞去。
目送着两人消失在天际。
北辰星君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眼神变得深邃莫测。
“星君,此女…”一名心腹神将上前,低声道。
“混沌灵根,身负一丝混沌与终结法则…虽罕见,却非独有。”北辰星君缓缓道,“渊寂之地异动…关键还在帝珩身上。他身上的气息…变了。渊寂神血…似乎真正苏醒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其他几位若有所思的古族代表,声音低沉:“传令下去,密切关注帝珩与此女动向。另外,查!动用一切力量,查清此女在流放之地的一切!尤其是…她与霓裳,与‘元素之心’…以及归墟鼎的关系!”
“是!”
云雾缭绕中,云倾凰跟随帝珩飞遁。
俯瞰下方,神域壮丽山河尽收眼底。仙山浮岛,神城巍峨,灵气如雨。无数强大的气息蛰伏在各处,如同沉睡的巨龙。
一片由九座悬浮神山拱卫、笼罩在淡蓝色冰晶结界中的宏伟宫殿群出现在视野尽头。殿宇风格冷峻恢弘,通体由一种散发着寒气的深蓝色神玉铸就,正是帝氏在神域核心的族地——九寒神宫!
就在两人即将飞入结界之时。
帝珩的身影微微一顿。
云倾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在九寒神宫外围,一座相对偏僻、由黑色巨石垒砌而成的古老宫殿前,一道身影静静伫立。
那是一位身着素白长裙的女子。身姿窈窕,气质清冷如月下幽兰。她背对着云台方向,仰望着九寒神宫深处一座最高的冰晶殿宇,乌黑的长发如瀑般垂落腰际。虽未见容颜,但那遗世独立的孤寂背影,却让云倾凰莫名地感到一丝…熟悉的心悸?
帝珩冰冷的眼眸落在那女子背影上,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光芒。他沉默片刻,并未停留,带着云倾凰径直飞入了九寒神宫的结界之中。
结界闭合,隔绝了内外。
那素白长裙的女子仿佛才有所察觉,缓缓转过身。
一张清丽绝伦、却带着淡淡病容的容颜显露出来。眉如远黛,眸若秋水,只是那双本该灵动的眼眸中,却沉淀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淡漠与…一丝挥之不去的哀愁。她的目光穿透结界,落在帝珩和云倾凰消失的方向,停留了片刻。
最终,她的目光落在了云倾凰身上,淡漠的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如同水波般的涟漪。
“变数…永恒之光…帝珩…你终于…也找到你的‘锁’了么…”一声几不可闻的低语,随风消散在神域缥缈的云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