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洪山主峰指挥所内,硝烟与湿土的气息尚未散尽。李锦肩披沾满泥尘的军呢大衣,目光沉静地注视着巨大沙盘。代表日军第13师团的猩红箭头,在长寿店-流水沟区域反复冲击后,终于显露出疲态与后撤的迹象。沙盘另一侧,象征第五战区主力的蓝色利剑,已深深楔入日军中路第39师团孤军深入的枣阳以东地域。
“慕寒老弟,辛苦了!” 李宗仁将军大步踏入指挥所,脸上带着连日鏖战的疲惫,但眼中闪烁着战略家特有的锐利光芒。他用力拍了拍李锦的肩膀,目光扫过沙盘上大洪山防线那如同磐石般稳固的蓝色标记,“大洪山一战,你部如同定海神针!硬是顶住了田中静一这把南翼毒牙的反复撕咬,为我战区主力调动、完成对敌39师团的合围,争取了最宝贵的时间!冈村宁次的铁钳,生生被你掰断了一齿!”
李锦微微颔首,声音沉稳:“德公过誉。将士用命,依托天险地利而已。然,日军虽受挫,其凶悍未减,冈村宁次绝非坐以待毙之人。其第13师团虽然后撤,但建制尚存,且其北翼第3师团仍在桐柏山方向与我军缠斗。中路,其39师团虽被围,然困兽犹斗,战力犹存。敌增援…必至。”
“所言极是!” 李宗仁神色一肃,手指点向沙盘上几个关键节点,“冈村宁次这只老狐狸,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他的39师团被吃掉。他必然要反扑!目前态势,他有两个选择:”
“其一,壮士断腕,弃卒保车。放弃被围的第39师团大部,令其死守待援,同时严令第13师团、第3师团加速向我侧后迂回,甚至不惜代价强渡汉水,威胁我战区指挥中枢随县,迫使我回援,解枣阳之围。”
“其二,全力解围。将武汉、江北所有能抽调的机动兵力,沿襄花公路(襄阳-花园)或汉水水路,火速增援枣阳,里应外合,击破我包围圈,救出第39师团,甚至企图反咬一口,重创我主力!”
李宗仁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李锦:“慕寒,依你之见,冈村会选哪条路?”
李锦凝视沙盘,沉思片刻,眼中精光闪烁:“以冈村宁次之骄狂与对‘皇军’颜面之看重,弃卒保车,可能性极低。其必选全力解围!其增援主力,很可能沿两条路线突进:”
“北线: 以第3师团为基干,配属快速部队,突破汤恩伯集团军的桐柏山阻击线,沿桐柏山南麓疾进,直扑枣阳西北,此为最近通路!”
“中线:从武汉、信阳紧急集结的生力军(可能包括战车部队、重炮),沿襄花公路正面强攻,突破黄琪翔集团军的层层阻截,此为最直接但亦最艰难之路!”
“而我大洪山方向(南线): 其第13师团在遭受我部重创后,短期内无力再组织大规模攻势,但田中静一为挽回颜面,必以小股精锐配合航空兵,持续袭扰我长寿店、流水沟防线,牵制我部,使其无法全力支援枣阳主战场!”
“英雄所见略同!” 李宗仁赞许地点头,一拳砸在沙盘边缘,“冈村定会孤注一掷!此役胜负手,就在于能否顶住其增援兵团的疯狂冲击,同时以最快速度吃掉被围的敌39师团!”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李锦:
“慕寒兄!枣阳主战场,自有黄琪翔、汤恩伯与我坐镇调度。你的任务,依旧关键且艰巨!”
“其一,稳固大洪山南翼屏障! 你部需牢牢钉死长寿店-流水沟一线!田中静一若有异动,务必将其死死摁在原地!绝不允许其威胁战区右翼,或分兵北上干扰枣阳!”
“其二,组建机动铁拳!从你部中抽调最精锐的装甲突击力量(豹式坦克营、装甲掷弹兵营)及部分预备队,组成快速反应集群,由你亲自掌握!一旦枣阳西北方向(第3师团突破处)或襄花公路正面(敌增援主力突破点)出现危急状况,你这支铁拳,要能随时砸出去!驰援友军,封堵缺口!”
“其三,空中之眼与信息利刃!令徐文博的通信部队,加强对日军增援部队动向,尤其是战车、重炮集结信号的监控与干扰!王大山、周卫国的特战大队,前出至敌后,重点破坏其增援路线上的桥梁、仓库,狙杀其传令兵,迟滞其行军速度!时间,就是胜利!”
“遵命!” 李锦肃然领命,眼中燃起战意,“请德公放心!大洪山防线,固若金汤!机动铁拳,枕戈待旦!必不让冈村诡计得逞!”
冈村宁次中将面沉似水,指挥部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巨大的战局图上,代表第39师团的红色区域被醒目的蓝色箭头紧紧包围,如同被巨蟒缠绕的猎物。来自枣阳前线的求援电报如同雪片般飞来,字字泣血。
“废物!都是废物!” 冈村猛地将一份战报摔在桌上,怒视着垂首肃立的参谋们,“第13师团竟被阻于大洪山寸步难进!第3师团在桐柏山进展迟缓!堂堂帝国精锐,被支那军玩弄于股掌之间!”
参谋长沼田多稼藏少将硬着头皮上前:“司令官阁下,当务之急是解第39师团之围!若该师团玉碎,对帝国军心士气及国际观瞻,将是毁灭性打击!”
冈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凶光:“命令!”
“1. 第3师团长山胁正隆:停止对桐柏山的纠缠!集中所有装甲车辆、摩托化步兵,组成特遣支队,由山路强行军!务必于48小时内突进至枣阳西北之‘双沟镇’!从外翼击破支那军包围圈!”
“2. 军直属预备队:战车第5大队主力、独立野炮兵第22联队、步兵第58联队(由武汉守备部队抽调),立即登车!沿襄花公路,全速向枣阳以东‘兴隆集’方向突击!不惜一切代价,打开通道!由军参谋副长吉本贞一少将亲临督战!”
“3. 第13师团田中静一:停止对大洪山主阵地的无谓攻击!以有力一部(至少一个加强大队)向长寿店以西‘平林镇’方向做牵制性佯动!主力就地构筑工事,防备支那军李锦部可能的反击!航空兵团,集中力量支援襄花公路及双沟镇方向作战!”
“4. 电告第39师团师团长村上启作:援军已在路上!务必死守待援!为天皇陛下尽忠!”
冈村宁次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刃:“告诉所有部队,此战关乎第11军荣辱!只许胜,不许败!”
鄂北战场,风暴再起!
北线:桐柏山麓 ,双沟镇方向。
日军第3师团山胁正隆中将接到严令,立刻收拢部队。数十辆九五式、九七式战车和满载步兵的卡车、摩托车,脱离与汤恩伯部的接触,轰鸣着驶上崎岖的山路,目标直指枣阳西北门户——双沟镇!这支“特遣支队”如同出笼的饿狼,不顾地形险恶和零星袭扰,拼命赶路,烟尘滚滚。汤恩伯部发现其意图,立刻组织部队平行追击、侧击,并派出工兵沿途破坏道路、设置障碍,战斗在连绵的丘陵间爆发。
中线:襄花公路,兴隆集方向。
这是日军增援的主攻方向!吉本贞一少将亲率战车第5大队(二十余辆九七式中战车打头阵)、独立野炮兵第22联队(数十门75mm野炮、105mm榴弹炮)以及精锐的步兵第58联队,在航空兵的掩护下(日军九七式轰炸机、零式战斗机轮番扫射轰炸),沿着襄花公路,向黄琪翔第11集团军坚守的兴隆集外围阵地发起了排山倒海般的攻势!意图以绝对优势的钢铁洪流,硬生生碾开一条血路!
“轰!轰!轰!” 日军重炮群发出震天动地的怒吼,炮弹如同冰雹般砸向国军阵地!浓烟烈火冲天而起,工事在爆炸中剧烈摇晃、坍塌。炮火延伸的瞬间,日军的九七式中战车群发出沉闷的咆哮,履带卷起漫天尘土,掩护着潮水般的步兵,嚎叫着发起冲锋!
“顶住!反坦克炮!巴祖卡!给老子瞄准了打!” 前沿阵地上,国军军官声嘶力竭地吼叫。隐蔽的反坦克炮位开火了,穿甲弹呼啸着飞向日军战车!一辆冲在最前面的九七式侧面中弹,燃起大火!但更多的战车依旧冲了上来!mG34机枪的“撕布”声与日军歪把子机枪的射击声交织在一起,血肉横飞!兴隆集阵地瞬间化为炼狱,每一寸土地都在燃烧、每一分钟都有人倒下!黄琪翔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伤亡直线上升,阵地多处被突破,形势岌岌可危!
南线:大洪山,平林镇方向。
正如李锦所料,日军第13师团田中静一中将为了配合主力解围行动,并试图牵制李锦部,派出一个加强大队(配属少量战车和炮兵),气势汹汹地扑向长寿店以西的平林镇。此地由新编第一军102师孙启明部一个团驻守。
“师座!鬼子一个加强大队,配属四辆铁王八(九五式轻战车),正向平林镇猛攻!攻势很猛!” 参谋向梁卫国报告。
梁卫国看向李锦。李锦目光冷峻:“告诉孙启明,平林镇非核心阵地,但必须给予来犯之敌迎头痛击!利用预设阵地,梯次阻击,大量杀伤其有生力量!若敌攻势过猛,可相机后撤至预设二线阵地,诱其深入!但绝不能让这股敌人威胁到长寿店主阵地侧后!周胜,你的装甲营做好准备,若孙启明部后撤,你部立刻前出,在二线阵地前给鬼子来一记狠的!记住,我们的目标是拖住他,消耗他,不是死守一城一地!”
平林镇的战斗随即爆发。孙启明指挥部队依托工事顽强抵抗,给予日军重大杀伤后,按计划且战且退。骄狂的日军以为守军力怯,紧追不舍,一头撞进了周胜豹式坦克营和装甲掷弹兵营设下的火力陷阱!钢铁与火焰的碰撞再次上演,日军这支牵制部队也陷入了苦战泥潭,无力他顾。
枣阳城东,合围圈核心。
被围的日军第39师团村上启作中将,困兽犹斗。其部队收缩于几个核心村落和制高点,依托坚固民房和临时构筑的工事,拼死抵抗第五战区主力(黄琪翔第11集团军为主)的猛攻。村上不断向空中发射信号弹,呼叫航空兵支援。日军的轰炸机群确实不断光临,投下炸弹和燃烧弹,给攻击部队造成不小伤亡,但在地面部队的紧密交缠下,效果有限。村上眼巴巴地望着西面和南面,期盼着援军到来的消息。包围圈在一点点缩小,弹药在消耗,士兵的士气在绝望中滑落。
第五战区总指挥部。
李宗仁紧盯着战局图,襄花公路兴隆集方向不断传来的告急电文让他眉头紧锁。黄琪翔部的伤亡太大了,面对日军增援主力的钢铁狂潮,防线已摇摇欲坠。
“德公!兴隆集外围三号、五号高地失守!黄军长请求增援!日军战车已逼近兴隆集主阵地!” 参谋急切报告。
李宗仁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肃立的李锦:“慕寒老弟!襄花公路危急!吉本贞一的战车就要冲破兴隆集了!你的铁拳,该砸出去了!目标——兴隆集侧翼!给我截断这股日军的锋芒!”
“遵命!” 李锦眼中厉芒一闪,抓起电话:“命令:机动突击集群!全体登车!目标——兴隆集东南‘鹰落山’!全速前进!配合黄琪翔部,夹击日军吉本支队!周胜,你的坦克打头阵!韩晓征,装甲步兵跟进!要快!”
早已枕戈待旦的第七军装甲突击集群瞬间轰鸣启动!引擎的咆哮汇成震撼大地的战歌!数十辆涂着灰绿迷彩的豹式坦克、IV号坦克,以及搭载着装甲掷弹兵的Sd.Kfz.251半履带车,如同出闸的钢铁洪流,卷起漫天烟尘,以惊人的速度离开大洪山战区,沿着隐蔽的急造军路,向着战火最炽烈的襄花公路兴隆集战场狂飙突进!
襄花公路,兴隆集东南,鹰落山。
黄琪翔第11集团军的防线在日军吉本支队的猛攻下已多处崩裂。日军的九七式中战车耀武扬威地冲上刚刚占领的高地,炮口直指摇摇欲坠的兴隆集主阵地。步兵第58联队的士兵在“板载”的狂叫声中发起最后的冲锋。吉本贞一站在一辆装甲指挥车上,用望远镜看着前方,脸上露出狰狞而得意的笑容,他似乎已经看到通道被打通,与第39师团会师的场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轰!!!”
一阵完全不同于日军火炮发射的、沉闷而极具穿透力的尖啸声,猛然从吉本支队的侧后方——鹰落山方向传来!紧接着,是密集如雨点落地的爆炸声!155毫米重型榴弹炮弹带着死神的呼啸,精准地砸入日军正在集结冲锋的步兵集群和炮兵阵地后方!巨大的火球腾空而起,人仰马翻!
“纳尼?!哪里来的炮火?!” 吉本贞一大惊失色。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更令人心悸的声音传来!那是成百上千台大功率柴油引擎同时怒吼的咆哮!如同远古巨兽的苏醒!烟尘弥漫的鹰落山坡地上,骤然出现了无数快速移动的钢铁身影!涂着灰绿迷彩的豹式坦克群,以锐不可当的楔形攻击队形,从侧翼高坡上俯冲而下!75毫米KwK 42长管炮喷射出致命的火焰!
“轰!轰!轰!”
冲在最前面的几辆日军九七式中战车,侧面或后部装甲瞬间被精准的穿甲弹洞穿,化作燃烧的火炬!正在冲锋的日军步兵被这突如其来的侧翼打击彻底打懵,密集的队形在坦克炮和伴随装甲车上mG34机枪的疯狂扫射下,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成片倒下!
“八嘎!是支那战车!豹式!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吉本贞一魂飞魄散,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李锦的主力装甲部队会如此神速地出现在这个致命的位置!
“反击!战车转向!迎击侧翼之敌!炮兵!压制!” 吉本声嘶力竭地吼叫,试图组织抵抗。然而,战场态势瞬间逆转!李锦装甲集群的突击,精准地打在吉本支队最薄弱的侧翼和后方!日军战车匆忙转向,队形混乱,在高速冲击的豹式坦克面前显得笨拙而脆弱。步兵更是陷入前后夹击的绝境!
黄琪翔部守军眼见援军天降,士气大振!“援军到了!弟兄们!杀啊!” 残存的官兵们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跃出战壕,挺着刺刀,发起了凶猛的反冲击!
鹰落山下,一场钢铁与血肉的碰撞达到高潮!豹式坦克如同虎入羊群,在日军阵中左冲右突,炮火精准点射,履带无情碾压!装甲掷弹兵紧随其后,冲锋枪、手榴弹、火焰喷射器无情地收割着陷入混乱的日军步兵。吉本支队的攻势被彻底粉碎,部队陷入各自为战的混乱与溃败之中!吉本贞一在卫兵拼死保护下,丢弃了装甲指挥车,狼狈不堪地向后逃窜。
北线,双沟镇。
日军第3师团山胁特遣支队不顾一切地猛冲,终于抵达枣阳西北的双沟镇外围。然而,等待他们的不是虚弱的后方,而是汤恩伯部主力依托预设阵地组织的严密防线!同时,李宗仁紧急调集的战区预备队也已赶到,加强了防御。山胁支队在双沟镇撞得头破血流,不仅未能突破,反而被牢牢钉死,自身伤亡惨重,解围之梦彻底破灭。
枣阳城东,合围圈。
被困的日军第39师团村上启作,望眼欲穿的援军始终不见踪影。绝望如同瘟疫般在残军中蔓延。第五战区主力在粉碎了日军增援企图后,集中所有力量,向被围之敌发起了最后的、排山倒海般的总攻!炮火覆盖,步兵冲锋,喊杀声震天动地。村上启作在指挥部里收到了冈村宁次“玉碎报国”的最后电令。5月18日,日军第39师团主力被歼灭于枣阳以东地区,残部溃散。师团长村上启作下落不明(后被确认战死)。
南线,大洪山。
得知中路增援主力被李锦部雷霆一击击溃,北线解围无望,枣阳第39师团覆灭的消息后,日军第13师团田中静一中将面如死灰。他明白,整个战役已经失败。继续在大洪山与李锦部纠缠已毫无意义,只会徒增伤亡。他痛苦地下达了全面撤退的命令。日军在遗弃了大量装备和伤员后,仓惶向京山、钟祥方向退却。长寿店、流水沟阵地前,留下了满目疮痍和堆积如山的日军尸体。
随县,第五战区司令部。
捷报如同春风般驱散了多日的阴霾。李宗仁将军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他紧紧握住李锦的手:“慕寒兄!鹰落山侧击,雷霆万钧!一举粉碎吉本支队,奠定胜局!此役,你当居首功!我第五战区数十万将士,铭记于心!”
李锦望着沙盘上已逐渐平息的战火,心中并无太多喜悦,只有深沉的疲惫和对牺牲将士的哀思。随枣会战,中国军队以血肉之躯,在付出巨大牺牲后,粉碎了日军围歼第五战区主力的企图,毙伤日军逾万(含第39师团主力),迫使其退回进攻出发地域。鄂北大地的硝烟暂时散去,但李锦知道,冈村宁次不会甘心,更惨烈的搏杀还在后面。他望向窗外,残阳如血,映照着这片饱经战火却永不屈服的土地。他的部队,将在这片土地上,继续战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