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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脉锁深处,沈青囊刚跟着反水倭奴找到七十名困童的关押点,影盟杀手便突袭而至。反水倭奴为护困童被当场灭口,临死前嘶声指认:“腐心粉……需金线莲膏配合清心诀方可双解!”千钧一发之际,叶轻舟率人赶到,以绝顶轻功牵制杀手,沈青囊趁机为困童眉心涂抹金线莲膏,暂稳蛊毒。与此同时,北漠黑松林的冷千绝已凭借破邪油之威,击退倭寇援军,并活捉一名探子,审出“埋伏与观星台母虫有关”。而云梦泽的陆九章,正捏着王振声传来的“六月十五”纸条,与鲁尺长老沉声商议:“这消息来得太巧,恐是诱敌之策,需分兵验证,不可尽信。”

云梦泽的晨光,如同稀释了的金箔,薄薄地铺洒在丐帮分舵那座饱经风霜的老木楼上。楼梁悬着的破旧酒旗,在带着湿意的晨风中猎猎作响,边角磨损出的毛絮,沾着昨夜凝结的露珠,不时滴落,在楼下晾晒的账本纸面上洇开一小圈深色的水痕。陆九章踩着那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木楼梯拾级而上时,靴底与老旧木板的每一次接触,都像是在唤醒这栋建筑沉睡的记忆。

满屋子的江湖人,在他踏入的瞬间,目光齐刷刷地汇聚过来。少林的僧人,指尖捻动着深褐色的念珠,眼神澄澈而专注;武当的道长,长须垂胸,手指无意识地梳理着须髯,透出几分仙风道骨的沉静;快刀门的汉子们,性子如同他们腰间的佩刀,急躁而刚猛,刀鞘不经意间蹭过木桌,发出沉闷而富有节奏的摩擦声;连威远镖局的老镖师赵三也赫然在列,他怀中紧紧揣着一个油布包,里面是刚从药田采收、精心晾晒的金线莲干品,那淡淡的药香,与他身上经年累月的风尘气息混合在一起。

\"陆宗主,你可算来了!\"丐帮长老周老鬼迎上前,他步履略显蹒跚,脸上纵横的皱纹里刻满了江湖的沧桑,手中高举着一张揉得皱巴巴、墨迹深浅不一的纸张,\"这是各门派连夜报来的人手清单,你仔细瞅瞅------少林寺倾力相助,能出三十名武僧,个个都是能扛能打、根基扎实的好手;武当派二十人,不仅人来了,还带了镇派的八卦阵盘,以备布阵之需;快刀门周掌门发了话,精选十五名精锐,说再少就撑不起快刀门的脸面了;百花楼那边,楼主亲自带队,十个人,还特意传话,带的都是精通百花瘴运用、心思灵巧的好手。\"

陆九章沉默地接过清单,指尖轻轻扫过纸上尚未干透的墨迹,仿佛能感受到字里行间各门派传递过来的决心与力量。他腰间的紫檀木算盘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算珠相互碰撞,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声响。他没有立刻回应周老鬼的话,反而熟练地掏出算盘,指尖如飞,\"噼啪\"拨动了两下。那清脆的算珠声,奇异地压过了楼外呼啸的风声,也让屋内略显嘈杂的议论声静了下来。

\"算上云梦泽的药农青壮,以及威远镖局和各路自愿前来的镖师,\"陆九章抬起眼,目光扫过在场每一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声音平稳而清晰,\"咱们同盟眼下总共能凑齐五百人。这份'战力家底',眼下算是初步齐备了。\"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凝重,\"但有一处隐患,必须提前清除------沈大夫刚用信鸽传来消息,观星台星脉锁东侧墙壁内,暗藏着'毒脉导管',那东西连接着云梦泽地下尚未完全净化的毒苗根系。若不及早摧毁,待到决战时刻,毒苗毒力会顺着导管注入祭台——更可怕的是,倭寇此前倒入的腐心粉已渗入导管,届时会与孩童鲜血混合,催生出更强的'血瘴'!即便我们这五百人拼死力战,恐怕也经不起那般消耗。\"

他话音落下,满屋子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粗重不一的呼吸声。快刀门的赵虎性子最直,他挠了挠头发蓬乱的脑袋,瓮声瓮气地开口,打破了沉默:\"陆宗主,您说的这劳什子'导管',是不是跟去年咱们在黑风峡端掉倭寇窝点时,他们藏炸药的铁管子一个路数?\"

\"形似而神非。\"陆九章将清单轻轻放在桌上,指尖精准地点向其中一行记录,\"倭寇的管子传输的是死物,而这导管,传输的是阴毒的血瘴,是魏国忠那阉贼精心设计的毒力传输之法。\"他的目光转向人群后方,\"唐不语!\"

站在人群稍后位置的唐不语闻声一震。他依旧穿着那身半旧的青布长衫,袖口处还沾染着昨日整理账本时不慎留下的墨点,整个人看起来更像一个埋头书案的文弱书生,而非即将奔赴险境的江湖客。他闻言立刻往前一步,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那把他视若珍宝的算盘,冰凉的算珠触感透过指尖传来,让他因紧张而有些紊乱的心神稍稍安定。

\"你带十名财武宗内心思最缜密、手脚最利落的弟子,\"陆九章的声音不容置疑,\"三日后,设法潜入星脉锁,务必在那导管酿成大祸前,将其彻底摧毁。你需带上金线莲膏,在导管接口处涂抹,暂时阻断毒力传输。你素来心细如发,更精通计算机关运转的间隙,何时动手风险最小、效果最佳,你当有决断------此事,就如同我们提前清理账目中的隐患,拖延不得,晚了,便是满盘皆输的麻烦。\"

唐不语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胸腔里狂跳的心。这是他头一次完全脱离相对安全的账房环境,亲身参与如此凶险的实战破局任务。他感到手心早已沁出冰冷的汗珠,但迎着陆九章信任的目光,他挺直了原本有些单薄的脊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坚定:\"宗主放心!我即刻就去挑选人手,准备器械,定将那邪门导管,当做账本里最刺眼的错字,给它彻底抹去!\"话虽说得硬气,但他那微微泛红的耳根,却泄露了内心真实的紧张与激动。

周老鬼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发出清脆的响声:\"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最关键的事!沈大夫还特意让人带话,说'忆善印'的传授务必扎实、到位。药农们心中那份源于日常劳作的淳朴善念,是解除账蛊的关键引子,就如同账本里最不容置疑的'实据'。若没有这份纯粹的善念作为根基,光靠沈大夫的金针之术,至多只能暂时稳住孩子们的心神,支撑不了多久。\"

陆九章郑重点头,刚想再补充几句,楼下便传来一阵急促得近乎慌乱的脚步声。木质楼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陈阿宝小小的身影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上来。他手中紧紧攥着那枚护账符,此刻符面上的绿光正剧烈地明灭闪烁,如同风中残烛,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熄灭。孩子的小脸煞白,没有一丝血色,声音带着哭腔,尖锐地刺破了屋内凝重的气氛:\"陆先生!不好了!沈大夫让我赶紧来报信!药田那边,忆善印的基础是教得差不多了,可、可符上的光点越来越暗,孩子们......孩子们快撑不住了!\"

药田的晨雾尚未完全散去,如同轻纱般笼罩着这片孕育生机又承载希望的土地。金线莲肥厚多肉的叶片上,滚动着晶莹的露珠,人行走其间,裤脚难免被溅起的露水打湿,带来一片冰凉的触感。沈青囊蹲在略显泥泞的田埂上,指尖捏着一根细如牛毛的金针,针尾系着的红绳,是陈阿宝昨日兴致勃勃帮他系上的,此刻被晨露浸得有些沉重,颜色也更深了些。五十名被挑选出来的药农,以他为中心围成一个大圈,他们摊开的掌心里,都泛着淡淡的、柔和的微光,那是\"忆善印\"初步凝聚的象征。李伯站在最前面,他粗糙得如同老树皮的手心里,那个由沈青囊亲手刺下的\"善\"字纹路,亮得最为明显,几乎有些灼目。

\"沈大夫,\"李伯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他手中那根枣木拐杖,似乎也承受着他身体的重量,微微晃动,\"俺......俺这半截身子都快入土的老骨头,心里这点微末的善念,真......真能把那些可怜的娃从鬼门关拉回来?去年万税碑那会儿,倭寇和税吏横行,俺连自己的亲孙女都没能护住,眼睁睁看着她......要是这次再......\"

老人浑浊的眼里涌上泪光,后面的话哽咽着说不下去。那刻骨铭心的无力感和悔恨,如同毒蛇,至今仍啃噬着他的心。

沈青囊停下将金针收回布囊的动作,抬起头,脸上绽开一个温和而坚定的笑容。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李伯那双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背,动作轻柔,却传递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李伯,您还记得去年冬天,那场几十年不遇的大雪吗?您不顾年迈,在齐膝深的雪地里,硬是把一个素不相识、身受重伤的年轻侠客背回了家。您把家里仅存的一点米粮省下来,给他熬了热乎乎的金线莲粥,那位侠客醒来后,拉着您的手,说您是这云梦泽的活菩萨------这,就是善念,是发自心底、不求回报的良善。它比任何高深的武功、任何锋利的刀剑都更管用,更能直指人心。\"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凝神倾听的药农们,声音清晰而沉稳,\"账蛊依靠人心的邪念、恐惧和绝望存活、壮大。而您们心中这份历经磨难却不曾泯灭的善念,就是对付它最有效的'解药',能像阳光驱散阴霾一样,把侵入孩子们体内的邪念,'逼'出去。\"

他说着,从随身的药篓里取出一株新鲜采摘、还带着泥土气息的金线莲,肥厚的叶片上,露珠滚落,恰好滴在李伯的掌心,那微凉的感觉让老人微微一颤。\"您再试试,\"沈青囊引导着,\"别去想那些害怕的事,就专心地回想那天,您看着那位侠客喝下您熬的热粥时,他脸上感激的神情,您心里那份暖烘烘的劲儿。把这份暖意,这股劲儿,像给病人灌服汤药一样,专注地、缓缓地注入您掌心的这个'善'字纹路里。\"

李伯依言闭上眼睛,布满皱纹的眉头紧紧皱起,似乎在努力搜寻着记忆深处那份温暖的感受。片刻,他突然\"呀\"地低呼一声,猛地睁大了眼睛------只见他掌心的微光,如同被添了灯油的火焰,猛地亮了一倍不止!连带着周围药农掌心的微光,也仿佛受到了牵引和鼓舞,随之强盛了几分,在薄雾中连成一片柔和的光晕。\"亮了!真亮了!\"李伯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连握着拐杖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俺......俺好像又看见那侠客喝汤时的模样了,心里头,真是暖烘烘的!\"

这一下,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石子,药农们顿时热闹起来。一个年轻些的药农高高举起手,脸上带着期盼:\"沈大夫!俺上次帮一个在药田边迷路的外乡小娃找到了家,这算不算善念?俺也给隔壁村那些孤寡老人送过自己采的草药!还有我......\"你一言,我一语,原本弥漫在晨雾中的紧张和不安,竟在这份质朴的分享中悄然散去了不少。

然而,这份刚刚升腾起的希望和暖意,还没来得及彻底驱散阴霾,就被田埂那头狂奔而来的陈阿宝打破了。孩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胸口剧烈起伏,那枚护账符被他死死按在胸口,符面上的绿光却黯淡得几乎看不见了。\"沈大夫!不好了!\"陈阿宝的声音带着哭腔,小脸因为奔跑和恐惧而涨得通红,\"符上的光点......快、快没了!刚才......刚才俺好像听见孩子们在哭,比昨天清楚多了,就在......就在观星台那个方向!\"

沈青囊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透不过气来。他立刻将布囊塞回怀中,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李伯,你们继续练习,稳固善念,一刻也不能松懈!我带阿宝再去一趟星脉锁,能用金针多稳住一个孩子是一个。决战之前,若能多唤醒一个,我们便多一分把握,多一分底气。\"他语速极快,动作更是迅捷,说话间已从药篓里抓了一大把预先熬制好的金线莲膏,不由分说地塞进陈阿宝手里,\"阿宝,这个你拿好。若是......若是看见哪个孩子眉心发黑,气息微弱,就先在他眉心涂上一点,这膏药能暂时压制蛊毒,为我们争取一点时间。\"

陈阿宝用力点头,小脸上满是与他年龄不符的坚毅。他把护账符往怀里更深处塞了塞,确保它不会掉落,然后紧紧跟上沈青囊的步伐,朝着观星台的方向发足狂奔。晨雾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拉得很长,显得有几分孤寂,又有几分决绝。路过的药农们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默默地望着他们的背影,眼神里充满了担忧与祈盼。李伯用力攥紧了手中的枣木拐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对身边的老伙计们,也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声道:\"咱们......咱们得好好练!拼了这把老骨头,也得把善念练出来!绝不能......绝不能让沈大夫和阿宝白白忙活,白白涉险!\"

北漠的苦寒之地,风雪似乎永无休止。边军的军营扎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简陋的帐篷上积了厚厚一层雪,几乎能没过常人的脚踝。冷千绝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站在最大的那顶帐篷中央,脚下踩着的牛皮地图上,用朱砂标注出的几个红圈显得格外刺眼。他那杆名震北漠的玄铁绝灭枪,斜斜插在脚边的地上,枪身冰冷,沾着的雪花融化后,在粗糙的地面上积了一小滩浑浊的水渍。

冷千绝的目光,久久地落在地图上那两个用墨笔仔细勾勒出的字------\"秘道\"上。那是他父亲冷啸天当年,为了应对北漠危局,与这些同样热血的边军袍泽,一铲一镐,用血肉之躯秘密挖掘出来的生命通道。旁边那个简练却传神的狼头记号,正是铁血旗独有的徽记。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那个狼头,冰冷的触感仿佛勾起了深埋心底的记忆。父亲临终前,气若游丝,却依旧紧紧抓着他的手,反复叮嘱\"守北漠,就是守江湖根基,守身后万千黎民\"的场景,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咽下涌起的酸涩与豪情。

\"张叔,\"冷千绝的声音因情绪波动而略显沙哑,却带着钢铁般的坚定,\"我爹当年豁出性命守这边关,为的就是不让倭寇的铁蹄踏进中原一步,不让战火殃及无辜百姓。这一次,我们不仅要一举破了那邪祭祭台,更要让佐藤三郎那群倭寇,为他们欠下的血债,付出血的代价------我铁血旗的弟兄,没有一个孬种,绝不会让我爹,让北漠的百姓失望!\"

帐篷的帘子被一阵猛烈的寒风吹开,冰冷的雪花趁机灌了进来,纷纷扬扬落在静静肃立的铁血旗弟子肩头。他们人人带伤,衣衫在连日的厮杀中变得褴褛,其中一个年轻弟子,胳膊上缠着的布条还渗着暗红的血迹,但他握着钢刀的手,却稳如磐石,没有一丝颤抖。\"旗主!\"那弟子嘶哑着开口,眼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弟兄们都准备好了!就算......就算拼到最后一人,流尽最后一滴血,也定要把龙脉倒影安然护送到观星台星脉锁阵眼!绝不让倭寇的阴谋得逞!\"其他弟子也纷纷低吼响应,那汇聚起来的声音,竟暂时压过了帐外的风雪咆哮,震得厚重的帐篷帘都微微晃动。

张都尉眼中闪过一丝激赏,他用力拍了拍冷千绝坚硬的肩甲,发出沉闷的响声,然后从贴身的皮袄内层,珍而重之地掏出一个小巧的陶罐,递了过去:\"这是按老旗主当年传下来的方子,用北漠特有的野葱头和我们这边能找到的金线莲,一起熬制的'破邪油'。涂在箭头上,或者兵刃上,能一定程度上克制倭寇那些阴险毒术。边军这边,特制的玄铁重盾也都准备好了,到时候,咱们就像当年并肩守边关一样,把观星台给他围个水泄不通!\"

冷千绝默默接过陶罐,拔开木塞,一股辛辣刺鼻、却又带着奇异清香的草药气味扑面而来。这熟悉的味道,瞬间勾起了他无数关于父亲的回忆。他没有多言,只是将陶罐递给身旁的副将,沉声吩咐:\"给弟兄们都分下去,仔细涂抹在兵刃箭簇上,决不能让倭寇的毒,沾到我们身上。\"

正说着,帐外再次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名浑身是雪、几乎成了雪人的边军探子翻身下马,踉跄着冲进帐篷,手中高举着一枚染血的狼头铁符------那是铁血旗紧急传讯的信物!\"都尉!冷旗主!\"探子的声音因疲惫和激动而变调,\"派去蓟州卫送龙脉倒影存放钥匙的弟兄......回来了!半路上遇到佐藤三郎亲自带队的倭寇埋伏!弟兄们拼死抵抗,才......才杀出一条血路,把这符送回来!那探路的兄弟说,佐藤三郎带的人不少,还在观星台东侧,秘密设了埋伏!\"

冷千绝的眼神,在听到\"佐藤三郎\"四个字的瞬间,变得如同北漠万载不化的寒冰,锐利而冰冷。绝灭枪被他\"唰\"地一声拔起,带起一蓬雪沫,幽暗的枪尖在帐篷内昏黄的光线下,泛着令人心悸的寒光。\"看来,佐藤三郎是活得不耐烦了,急着来找死。\"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凛冽的杀意,\"张叔,边军按原计划行动,吸引正面注意力。我带几个身手最好的弟兄,先去东侧探探路,把他们设下的钉子拔了,绝不能让他们坏了我们整体的部署。\"

张都尉深知冷千绝的性子,也知道此刻劝阻无用,只能重重点头,又解下自己背上的一张硬弓递过去:\"千万小心!倭寇狡诈,若是发现情况不对,不可恋战,立刻撤回!我们等陆宗主的人马到位后,再一同发力!\"

冷千绝没有接话,只是用动作表明了他的决心。他握紧绝灭枪,转身,大步走出帐篷,黑色的身影瞬间没入漫天风雪之中。冰冷的雪花落在他黑色的劲装上,很快便积了薄薄一层白。铁血旗的弟子们默不作声,紧随其后,他们的脚步声踩在厚厚的雪地里,发出沉闷而整齐的\"嘎吱\"声,如同敲击在铁甲上的战鼓前奏------他们每个人都清楚,这一去,要么成功破除埋伏,扫清障碍;要么,便将为守护北漠的安宁,战死在这片冰冷的雪原之上。

星脉锁的通道,仿佛永远浸泡在阴冷与潮湿之中。石壁不断渗出的冰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在空旷死寂的通道里反复回响,放大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感。沈青囊举着一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借着那淡白而柔和的光晕,仔细查看着墙壁上那些年代久远、刻痕深刻的玄武图腾。图腾上缠绕的黑雾,比起昨日似乎淡去了一些,但依旧如同附骨之疽,顽固地盘踞在纹路的沟壑深处,像是陈年账本上未能擦拭干净的污浊墨迹。

\"沈大夫!快看这边!\"陈阿宝突然停住脚步,压低声音,带着急切。他手中的护账符,此刻正剧烈震颤着,符尖直指右侧一个隐藏在阴影中的巨大铁笼。

借着夜明珠的光芒望去,那景象让沈青囊的心瞬间揪紧------铁笼里,密密麻麻地挤着不下十几个孩童——这是影盟临时转移的部分困童(七十名仍在更深处,需破坏导管后才能抵达)!他们个个双目紧闭,小脸惨白得没有一丝生气,眉心处凝聚的青黑之气,比上次探查时所见更加浓郁、更加不祥,显然是被母虫远程催动蛊毒。其中一个扎着双丫髻、看起来年纪最小的小姑娘,嘴角甚至还挂着一道已经干涸的泪痕,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被囚禁的恐惧与无助。

沈青囊立刻蹲下身,动作迅捷却丝毫不乱。他从袖袋里掏出一个扁平的布囊,展开,露出里面长短不一、寒光闪闪的金针。他的指尖稳得没有一丝颤抖,先挑中了那个看起来最为瘦小的男孩,金针带着微不可闻的破空声,极其精准而轻柔地刺入男孩的眉心。男孩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鼻翼翕动,发出微弱的呼吸。沈青囊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细微表情:\"还有救!邪念尚未钻透灵台,侵入心脉。\"

陈阿宝也连忙蹲在旁边,学着沈青囊的样子,先把金线莲膏小心地涂在自己干净的手背上,然后才用指尖蘸取一点点,极其轻柔地抹在另一个昏迷孩童的眉心,那动作,小心翼翼得仿佛在触碰初春刚刚萌发的嫩芽。\"沈大夫,俺......俺这样涂,对吗?陆先生之前教过俺,说涂药膏要轻,要缓,就像......就像给刚发芽的金线莲幼苗浇水似的,不能急,也不能重。\"

\"对,就是这样,阿宝做得很好。\"沈青囊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手中动作不停,第二根金针已精准刺入另一个孩子的眉心,\"你看,这个孩子眉心的青黑,是不是比刚才淡了一点点?这就是你的功劳,你的善念和细心,也通过这药膏,传递给了他。\"

就在这时,那个扎着双丫髻的小姑娘,眼皮忽然动了动,然后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眼睛。她的睫毛上还沾着细小的泪珠,眼神迷茫而脆弱,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带着令人心碎的哽咽:\"叔叔......我......我想我娘了......娘说过,江湖上......江湖上都是行侠仗义的好人......他们......他们会来救我的,对不对?\"

沈青囊的心,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又像是被最沉重的铁锤狠狠击中,猛地一酸,几乎落下泪来。他放下手中的金针,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摸了摸女孩枯黄却柔软的头发,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对,你娘说得没错。江湖人,或许各有各的脾气,但心底都存着一份侠义和良善。我们就是来救你的,等打跑了坏人,我们一定带你去找你娘,送你回家。\"

陈阿宝立刻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小油纸包,里面珍藏着一颗陆九章之前给他的饴糖。糖纸是普通的油纸做的,上面还印着云梦泽药田特有的小小图案。他小心翼翼地把糖递到女孩面前,小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这个给你吃,甜得很!是陆先生给我的,吃了就有力气,就能坚持到我们来接你啦!\"

女孩怯生生地接过糖,小手紧紧攥着,却没有立刻吃,只是低着头,用更小的声音喃喃道:\"我娘......我娘去年赶集的时候,也给我买过这样的糖......一模一样的......\"

沈青囊刚要再温言安慰几句,脸色骤然一变!他未再选择躲藏——迅速将陈阿宝拉至身后,低喝一声:“阿宝,举符!”陈阿宝反应极快,高高举起护账符,符面绿光骤然迸发,虽黯淡却精准刺向通道拐角处出现的两名影盟杀手视线!与此同时,沈青囊手腕一翻,数根金针已带着细微破空声射出,精准刺入杀手腿部穴位——这是他结合反水倭奴提醒新练的“符针配合”之法,虽不能毙敌,却能暂时阻滞其行动!

“唔!”两名杀手闷哼一声,身形一滞,面具下的眼神惊怒交加。他们显然没料到目标竟敢主动出手。

“快走!”沈青囊拉起陈阿宝,不再停留,迅速朝通道另一侧退去。他心知此地不宜久留,必须尽快将“导管能吸血”的消息送出。

一直退到相对安全的岔路口,沈青囊才停下脚步,再次摸了摸那女孩的头,声音低沉而郑重:\"好孩子,别怕,记住叔叔的话,我们很快就会来救你,带你回家。\"

说完,他迅速从袖袋里掏出一张用于传递紧急消息的细小纸条和一小截炭笔,就着夜明珠微弱的光芒,飞快地写下了\"导管能吸血,速决\"几个字,塞到陈阿宝手里。

\"阿宝,你脚程快,认得路,\"沈青囊按住孩子的肩膀,眼神紧迫,\"你立刻带着这个消息,以最快的速度赶回破庙,亲手交给陆先生!一刻也不能耽误!我留在这里,再用金针尽量多稳住几个孩子,晚些再想办法与你汇合。\"

陈阿宝用力点头,把那张仿佛重若千钧的纸条紧紧攥在手心,又把怀里的护账符往更深处塞了塞,确保万无一失。\"沈大夫,你......你一定要小心!俺......俺很快就带人回来!\"说完,他咬紧牙关,转身就朝着通道出口的方向,头也不回地狂奔而去,那小小的、单薄的身影,很快便被通道深处无尽的黑暗所吞噬。

观星台西侧的那座破败庙宇,早已断了香火,不知荒废了多久。庙门掉了一扇,另一扇也歪歪斜斜地挂在锈蚀的铰链上,仿佛随时都会彻底脱落。殿内那尊泥塑的佛像,面容被层层蛛网蒙蔽,却又不知被哪位细心的财武宗弟子,擦拭得隐约能看出原本慈悲的轮廓。陆九章站在佛像前,手中捏着陈阿宝刚刚拼死送来的纸条,眉头紧紧锁成了一个川字,脸上的神情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那邪门导管,竟......竟还能吸食孩子的鲜血?!\"鲁尺长老闻言,气得花白的胡须都在发抖,手中那根油光锃亮的打狗棒猛地往地上一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震得脚下的尘土都飞扬起来,\"魏国忠这狗贼!真是丧尽天良,猪狗不如!老夫......老夫这就召集丐帮弟子,现在就去把那鬼导管砸了!不能再等三日了!\"

\"长老且慢!万万不可冲动!\"陆九章急忙伸手拦住情绪激动的鲁尺长老,另一只手已条件反射般地掏出算盘,指尖飞速拨动了几下算珠,发出清脆的\"噼啪\"声,似乎在计算着强行行动的得失,\"此刻星脉锁内,影盟刚被惊动,戒备必然比平时更加森严。我们现在去,无异于自投罗网,风险太大。我们的一切行动,都必须'依计行事',严格遵循既定的计划。三日后,各路人马全部到位,协同发力,方能将风险降至最低。此刻贸然前往,就是'贸然行动'消耗我们宝贵的战力,极不划算,甚至会打草惊蛇,导致满盘皆输。\"

他话音刚落,破庙外便传来一阵急促而凌乱的马蹄声。只见叶轻舟一个利落的翻身,从马背上跃下,他身上那件便于行动的劲装,沾满了草屑与尘土,脸上还带着剧烈奔跑后的潮红与疲惫。\"宗主!大事不好!\"他甚至来不及行礼,声音因急切而显得有些嘶哑,\"百花楼前来会合的人马,在半道上被影盟的杀手埋伏了!我带队前去接应时,看到百花楼的弟子已有五人受伤,楼主拼死传话过来,说影盟是故意拦截,目的就是不让他们准时与我们汇合,削弱我们的力量!\"

\"好啊!魏国忠这是看准了时机,要拆散我们的同盟,让我们内部先乱起来!\"陆九章眼神一冷,迅速将那张写着导管秘密的纸条塞进怀里,仿佛那纸条有着千钧重量,\"唐不语!\"他再次点名。

\"宗主!\"唐不语立刻应声上前,手再次摸向腰间的算盘,这一次,他的动作明显沉稳了许多。

\"你立刻点齐五名轻功最好、最机灵的弟子,火速前去接应、支援百花楼!\"陆九章语速极快,指令清晰,\"你们的任务,是想办法将埋伏的影盟杀手引开,或者制造混乱,确保百花楼的人能够安全脱身,赶到破庙汇合!鲁长老,劳烦您立刻动身,通知已经抵达附近的所有门派,计划有变,明日一早,务必全部在此破庙汇合!我们提前一天出发,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免得夜长梦多,再生变故!\"

\"宗主放心!属下明白!定不负所托!\"唐不语用力抱拳,眼神里除了紧张,更多了一份被委以重任的决然。

鲁尺长老也毫不含糊,拄着打狗棒就大步往外走,声音洪亮如钟:\"老夫这就去!挨个通知!谁敢磨磨蹭蹭,耽误了大事,老夫就先让他尝尝我这打狗棒的厉害!\"

庙外的天色,在不知不觉中已然大亮,鱼肚白的晨光,透过破庙没有窗纸的窗棂照射进来,恰好落在陆九章手中那串紫檀木算盘上,将暗沉的算珠映出几分温润的光泽。他无意识地、缓慢地拨动着算珠,那清脆而富有韵律的算珠声,在空旷破败的庙宇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仿佛他正在心中飞快地计算、推演着即将到来的决战每一步------五百人的战力如何分配,导管带来的潜在风险如何规避,影盟的埋伏如何应对......每一笔账,都必须算得清清楚楚,分毫不差,绝不能出现任何一点错漏。

\"陆宗主!陆宗主!\"一个中年药农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手中高高举着一株叶片肥厚、沾着泥土的新鲜金线莲,脸上带着兴奋的红光,\"是李伯让俺赶紧来报信的!他说药农们的'忆善印'都练得差不多了,大家伙儿......大家伙儿都想跟着同盟一起去观星台!就算......就算我们不会打架,帮不上大忙,也能跟在后面,给受伤的弟兄们,还有那些可怜的孩子们涂药膏、包扎伤口!我们......我们也能出份力!\"

陆九章看着药农那质朴而坚定的眼神,脸上终于露出了今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带着暖意的笑容。他重重点头:\"好!太好了!你回去告诉李伯,让他把愿意同去的药农们妥善编好队,就跟在威远镖局的镖师队伍后面,相互也有个照应。咱们同盟的'家底'越厚实,人手越充足,攻破祭台、救回孩子们的把握就越大!\"

那药农刚领命而去,身上还带着北漠风雪寒气的冷千绝麾下弟子,便从庙外大步走了进来。他顾不上拍打身上的雪沫,抱拳行礼,声音洪亮:\"陆宗主!冷旗主让俺火速前来禀报!北漠那边,倭寇设下的埋伏已经被我们彻底清扫干净,还活捉了他们一个探子!那探子受不住刑,招供说,魏国忠在祭台下面,还秘密藏了一只'血蛊母虫'——这与星脉锁玄铁牌相连,母虫能通过导管远程控童!冷旗主担心决战时母虫发难,让俺来报信,需提前备破蛊药!\"

那名弟子接过纸条,看也没看,直接塞进贴身的衣袋,再次抱拳,转身就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了破庙。陆九章深吸一口气,走到破庙那摇摇欲坠的门口,手搭凉棚,望向远处观星台那模糊而巨大的轮廓。此刻的天际,已经泛起了一层不正常的、诡异的淡红色光晕------那绝非日出时壮丽的朝霞,而是活祭阵邪气不断增强、即将彻底启动的显兆!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那串陪伴他经历无数风雨的算盘,又摸了摸怀中那本沉甸甸、承载着过往信念与责任的青铜税典,眼神重新变得如同磐石般坚定、不可动摇。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场即将到来的决战,不仅要算清楚双方明面上的战力对比、资源多寡,更要算清楚那变幻莫测的人心,算清楚那份源于人性本初的、最为珍贵的善念。唯有将这一切都纳入考量,精准权衡,他们才有可能守住脚下这片江湖的安宁,守住那些仍在黑暗中苦苦等待救援的、无辜孩子们的生命之光。

然而,此刻全神贯注于战前部署的陆九章,以及破庙内外的所有同盟成员,都没有察觉到,在破庙后方那片枝叶凋零的树林深处,一个穿着毫不起眼灰色布短打、身形瘦削如同鬼魅的人,正透过枝叶的缝隙,死死地盯着庙内的一举一动------他是王振声秘密派出的心腹手下,手中紧紧握着一支特制的信号箭,箭头上,涂抹着遇风即燃、能释放浓烟的黑色火硝。他耐心地等待着,直到看见陆九章转身走回破庙深处,与其他门派首领继续商议,他才猛地将信号箭对准天空,用力拉动了引线!

\"咻------啪!\"

一声尖锐的呼啸划破清晨的相对宁静,箭身在半空中猛地炸开,化作一团浓墨般翻滚扩散的黑雾,在那渐渐明亮的晨光背景之下,显得格外刺眼而诡异。

远处,观星台那高耸入云的顶层之上,身穿绣金蟒袍、面容阴鸷的九千岁魏国忠,正负手而立,远远眺望着破庙的方向。当他看到那团在天空中绽开的黑雾信号时,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冰冷而残酷的弧度,那笑容里,充满了掌控一切的得意与即将见到猎物落入陷阱的残忍。他缓缓抬起手,手中把玩着一个材质特殊、触手冰凉的玄铁盒。盒子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枚通体漆黑、纹路诡异的玉佩。

\"陆九章啊陆九章,\"魏国忠用他那特有的、尖细而阴柔的嗓音,低声自语,仿佛在对着空气诉说,又像是在隔空向对手宣示,\"你以为,凑齐了这群乌合之众,就能撼动本座经营多年的祭台?真是天真得可笑!\"他的指尖轻轻拂过那枚黑色玉佩,玉佩表面泛起一丝暗光,\"母虫,早已苏醒,饥渴难耐;导管,也已准备就绪,只待鲜血滋养......三日后,本座倒要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你和你那群所谓的'侠义之士',究竟要如何从本座布下的天罗地网中,救出那些早已注定成为祭品的小崽子们!呵呵呵......\"

他身后,一名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的影盟杀手,躬身禀报,声音带着谄媚:\"九千岁神机妙算!王公公那边刚刚也传来密报,说快刀门内部,因为之前的谣言,已经有些人心浮动,出现了动摇的迹象。说不定......到了决战时刻,他们真的会阵前倒戈!\"

\"哦?\"魏国忠眉毛微挑,脸上那抹残忍的笑意更深了,\"很好,非常好。告诉王振声,让他再给快刀门那边,添上几把火,加几勺油!若是快刀门真能临阵反水,投向咱们,那可就真是省去本座不少麻烦了。\"他顿了顿,回头望了一眼祭台中央那光芒越来越盛、符文流转越来越快的核心区域,感受着其中那澎湃汹涌、几乎快要压制不住的邪恶气息,\"活祭阵,如今已催动了三成有余......等到孩子们那纯净的鲜血流够,注满导管,毒力充盈祭台,就算他陆九章真有通天彻地之能,带着所有人赶到,也为时已晚,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哈哈哈哈!\"

破庙之内,陆九章仍在紧张地与各门派首领分配着具体任务,细化着行动方案。唐不语已经带着挑选好的五名弟子,如离弦之箭般冲出破庙,前去接应百花楼;鲁尺长老也凭借其威望和脚力,将计划提前的消息通知到了绝大多数门派;得到消息的药农们,正从云梦泽各处,带着药篓和简单的行囊,三五成群地朝着破庙方向汇聚而来......一切看似都在紧锣密鼓,却又井然有序地按着新的计划推进。

然而,陆九章此刻还完全不知道,王振声早已利用其司礼监的隐秘渠道和安插的眼线,在快刀门内部散布了更加恶毒、更具煽动性的谣言。谣言声称,陆九章和他领导的财武宗,早已暗中与朝廷某些势力达成协议,打算在此次决战中,将快刀门的弟子当做吸引火力的\"诱饵\",牺牲他们来保全同盟主力;更有甚者,谣言还绘声绘色地描述,财武宗内部秘密传承着一种能操控人心的诡异邪术,就等着在决战关键时刻,用在各门派身上,以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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