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章是被喉头翻涌的血腥气和右肩上冰火交加的剧痛硬生生拽回人世的。
眼前是熟悉的、带着药味的房梁,沈家医馆特有的苦香和陈旧木料气息萦绕鼻尖。他试着动了动右肩——
“嘶!”
一股钻心刺骨的疼痛,混合着半边身子如坠冰窟、半边身子似被炙烤的诡异滋味,直冲头顶,激得他眼前金星乱冒。这特制的“蛇吻”加“腐心草”混合剧毒霸道无比,若非沈青囊以金针吊住他一口元气,加之他幼时体质曾被药王谷秘药浸染异于常人,此刻早已毙命当场。但代价是毒素正加速沿右臂经脉蔓延,整条右臂沉重麻木,近乎废掉,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灼痛。
“陆先生!你醒了!”沈素素带着哭腔的小脸猛地凑到床边,眼睛肿得像桃子。
“别…别嚎…”陆九章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说一字都极为艰难,“刀疤…刀疤李的药…弄到…没有?”官银案的关键人证,优先级最高。
“弄到了弄到了!”沈青囊抢步上前,手中还捏着那根救命的银针,指尖微颤,眼神却稳了不少,“洛泽主给的方子,王胖子库房里搜刮出的老参和金线莲,都备齐了!刚给你暂时封住了窜向心脉的毒素,稳住了!刀疤兄弟那边,洛泽主正用金针吊着他的命呢!她刚才……”老郎中说着,目光扫过陆九章肩后那支被削断箭杆、只剩下小半截嵌在肉里的漆黑箭头,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恐惧再次浮现。
陆九章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自己肩胛骨下方那点要命的黑茬儿。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却骤然锐利,如同磨好的刀锋,瞬间扫过自己沾满泥污和黑血的破烂外袍。
“我的东西…那锦盒呢?”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脑子里最后炸开的那个念头——陡坡下那点金属反光——像根烧红的针,扎得他神经突突直跳。
“在呢在呢!”沈素素赶紧从旁边小桌上捧过来那个同样沾了泥污的锦盒,“九转还阳参好好的!就是盒子…刮花了。”
陆九章没看人参,左手尚能勉强活动,忍着剧痛一把抓过锦盒,指腹死死摩挲着侧面一道新鲜的、深刻的刮痕。几片破碎的墨绿色叶子,边缘锯齿狰狞,叶脉扭曲成一个盘绕昂首的毒蛇图案,死死嵌在木纹里。冰冷滑腻的触感,带着一股阴森的腥气。
“操!”陆九章低骂一声,瞳孔骤缩。铁佛寺功德录上记载的毒箭镞!云梦泽水下杀手的分水刺!黑沙渡九幽盟面具人袖口的绣样!还有陡坡下的反光!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咔嗒”一声,在他这“人形算盘”的脑中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药王七十二煞的‘追魂贴’?”陆九章猛地抬头,眼神如淬毒的钩子,死死钉在沈青囊骤然失血的脸上,“二十年前,虎威堂‘剿灭’他们?沈大夫,你信吗?这他妈是‘黑吃黑’没吃干净,还是干脆‘招安’成了自家养的清道夫?!”
“是…是他们!就是这群披着人皮的豺狼!”沈青囊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凄惨,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压抑了半辈子的恐惧与悲愤决堤而出,“他们…他们就是某些人养的清账疯狗!专咬知道‘内情’的!灭口!这‘索命藤’…化成灰我都认得!”
就在这时,沈素素抱着师兄沈墨采药回来的空药篓,突然“咦”了一声。她从篓底一堆沾着泥土的草药里,摸出了一块半个巴掌大的碎玉。玉质温润,但边缘锋利,明显是摔碎的,上面歪歪扭扭刻着一个“济”字。
“爹,陆先生,这不是咱家的东西!师兄那天从鹰愁崖采药回来,药篓里就多了这个,他说是在崖下石头缝里硌脚捡的,看着像好东西就带回来了……定是王胖子家仆捡回碎片后不慎遗落崖边的!”
陆九章眼神一凛!左手动作因伤痛而略显迟缓却异常坚定地夺过那碎玉,凑到鼻尖一闻。一股极其微弱、但异常熟悉的甜腻中带着酸腐的怪味儿直冲脑门!
“蒙汗药!‘三步倒’的味儿!”陆九章的声音冷得像冰,眼神锐利如刀,“沈墨不是失足!是被人用这玩意儿放倒,再推下崖的!杀人灭口!”
他指尖摩挲着碎玉上细微的裂纹,脑中突然闪过铁佛寺功德录夹层里那页泛黄的记录!那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丙字库霉米验讫信物:翡翠珠,中空,内封产地泥样,珠裂则货损。”
陆九章盯着碎玉,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呵……好个‘验讫信物’!这玩意儿封着的霉米样本,正是丙字库用盐税亏空换来的‘坏账抵押品’!沈墨捡到的不是宝贝,是催命符!与那十万官银的亏空脱不了干系!”
“谁?谁会对师兄下手?”沈素素小脸煞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师兄他……他连踩死只蚂蚁都不忍心啊!”
“就因为他踩的不是蚂蚁,是某些人的命根子!是官银亏空的证据!”陆九章忍着肩膀剧毒侵蚀的麻痹和撕裂般的剧痛,挣扎着从床上坐起,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的粗布中衣。他咬着牙,左手死死撑住床沿才勉强稳住,目光死死盯住沈青囊,“沈大夫!你沈家压箱底的那本‘烂账’呢?就是你大伯当年给盐运使衙门看‘头痛病’时,可能瞄过两眼、关乎盐引和官银流向的那本‘阎王账’底稿?还在不在?”
沈青囊被他问得一愣,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度恐怖的事情,浑身筛糠似的抖起来:“在…在是在…可那东西…是催命符啊!我…我把它拆了…账页夹…夹在几本寻常的药方册子里…分开放…当…当书签使了…”
“操!神操作啊!”陆九章差点气乐了,这懦弱郎中的“风险对冲”意识简直绝了,“快!找出来!现在!立刻!马上!所有带‘书签’的册子!一本别落!”
沈家医馆顿时鸡飞狗跳。沈素素翻箱倒柜,沈青囊抖着手去搬他那堆“传家宝”药典。油灯昏黄,灰尘在光柱里狂舞。陆九章咬牙,强忍右臂麻痹剧痛,用尚能活动的左臂艰难地指引方向,沈青囊依言将翻出的、疑似夹带账页的旧册堆到中间破木桌上。
终于,几本封面写着《千金方衍义》《本草拾遗补阙》的厚册子被挑出。沈青囊哆嗦着,从里面一页页地往外抽那些颜色明显更深、纸质也更脆硬的“书签”。
陆九章示意沈青囊用镊子辅助,蘸取自己伤口渗出、带着墨绿丝线的黑血,小心翼翼地将那些残页在桌面上拼凑。破碎的墨迹,模糊的数字,奇怪的代号和简笔画般的标记……像一幅被打散的、染血的藏宝图。他左手的动作因伤痛和毒素影响而略显笨拙僵硬,却异常坚定。
当最后几块“拼图”被血指印摁在桌面时,油灯的火苗猛地一跳。
所有残页的中心位置,一个用浓墨重笔圈出的药材名——“七叶星蕨”。旁边,赫然绘有一个扭曲的蛇形印记!墨色深沉,线条狰狞,在昏黄摇曳的烛光下,那蛇形印记仿佛活了过来,阴冷地蠕动,冰冷的竖瞳死死锁定桌边三人!
“嘶——”沈青囊倒吸一口冷气,眼珠瞪得滚圆,仿佛见到了地狱恶鬼,身体向后踉跄,撞翻了矮凳。“索…索命藤!药王煞的清算标记!他们…他们找上门了!就是为了这个!就是为了这个!”
“七叶星蕨…”陆九章盯着那个被圈出的名字,脑中算珠疾响,“这东西…是解‘腐骨瘴’的主药引之一!刀疤李中的就是这个!”
他骤然抬头,眼中精光暴射,“而这‘腐骨瘴’的独家配方,据洛清漪那女人曾提及,唯有药王谷和…虎威堂的‘特殊渠道’方能获取!沈墨采得了这东西,还带回了标记…他这是触动了某些人的‘不良资产’,踏入了人家的‘资金池红线’!因此遭到了‘风险清退’!这背后定然牵扯着官银的流向!”
陆九章的目光如钉般死锁那狰狞蛇印:“屠百城那老狐狸…之前逃得比兔子还快,岂是真怕洛清漪的‘阎王笑’?他不过是忌惮鸽派用‘龙涎草’来钳制他!虎威堂鹰派的‘蚀骨瘴’,其毒源正是丙字库的龙涎草!若洛清漪断了鸽派的供货渠道,屠百城手下的那帮鹰犬,便只能沦为无牙的癞皮狗!还如何看守那些见不得光的账目和官银!”
他话音未落——
“咔嚓!”
窗外,一声极其轻微、但在死寂的医馆里清晰得如同惊雷的脆响!像是干枯的树枝被人一脚踩断!
“吹灯!”陆九章瞳孔骤缩,厉喝出声的同时,左手已如电般拂过油灯灯芯!噗的一声,黑暗如浓墨瞬间吞没房间!尽管右臂剧毒麻痹动弹不得,但腰间那架陪伴他多年、内藏玄机、视为性命根本的黄铜算盘与他心意相通,几颗冰冷的算盘珠已悄然滑入他尚能活动的左手指缝!
黑暗中,死寂只维持了一息。
紧接着,医馆破旧的木窗外,几双幽绿、冰冷、毫无生气的眼睛,如同鬼火般悄无声息地亮起,紧贴窗纸,贪婪地“注视”屋内!那眼神,比荒原上饿疯的野狼还要瘆人百倍!
“药王煞!是药王煞的‘绿眼狼’!”沈青囊的声音颤抖得不成调,牙齿咯咯作响,那是源自骨髓深处的恐惧。
“密道!书柜后面!”陆九章的声音低沉至极,透着一股铁血威严。他强忍半边身子的剧痛与麻痹,犹如负伤猛兽,用尚能活动的左手极其艰难地摸索向墙角——那里斜靠着沈青囊平日劈柴的斧头。左手握住粗糙的木柄,冰凉而坚实。“带素素走!前往威远镖局!找到赵四海的心腹!告诉他们——‘药王煞动了你们的镖银药引!虎威堂的烂账和官银的秘密已经败露!’”
“镖…镖银药引?官银?”沈青囊懵了,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哆嗦着,凭记忆在黑暗中扑向靠墙的书柜,摸索后面隐藏的机栝。
“咔嗒…”
一声轻微的机簧响动。书柜无声地向旁滑开一小段,露出后面黑黢黢、散发着浓重泥土和腐烂树根气息的洞口。
就在沈青囊拉着吓傻了的沈素素,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进密道口的瞬间——
“夺!夺!夺!”
三声沉闷又极其迅疾的破空声撕裂黑暗!几道细小黑影带着刺鼻腥风,如同毒蛇出洞,从窗户破纸洞射入!狠狠钉在靠墙的巨大药柜上!力道之大,让整个沉重药柜都发出“嗡”的闷响!箭尾微颤,借着窗外惨淡月光,隐约可见箭羽被修剪成诡异的蛇形!
“趴下!”陆九章怒吼,根本来不及思考,求生本能和一股狠戾凶性爆发!他强提一口气,完全不顾右肩伤口崩裂的剧痛,左手极其吃力地抡起沉重柴斧,身体因伤痛而失衡,却仍如绷紧后释放的劲弓,朝着毒镖射来方向,用尽全身力气狠劈过去!
呼——!
斧刃撕裂空气,发出沉闷呜咽!
“嗤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撕裂声!一根钉在药柜边缘的毒镖杆被锋利斧刃从中劈断!断裂处,一股黏稠如沥青、散发刺鼻恶臭的黑血猛地喷射出来,溅在地上!
“滋滋滋——!”
那黑血接触地面的瞬间,竟像滚油泼雪,腾起一股带着甜腻死亡气息的白烟!地上坚硬青砖,肉眼可见地被腐蚀出几个细小凹坑!
“想走?把‘账本’留下!”一个沙哑、干涩、如同两片生锈铁皮摩擦的声音,从窗外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飘进,带着夜枭啼哭般的阴冷笑意。
陆九章心念电转!对方所图乃是账册残页!那是能将他们钉死、揭露“腐骨瘴”来源及“药王煞”实为虎威堂黑手套、并关联官银的铁证!
拼了!
就在那沙哑声音落下的瞬间,陆九章的左手猛然一扬!并非挥舞斧头,而是将他视若珍宝、沾染着自己黑血的黄铜算盘,狠狠地砸向房间中央的黑暗之处!
“哗啦啦——!”
算盘猛地撞上桌腿,瞬间四分五裂!几十颗冰冷坚硬的黄铜算盘珠如天女散花般飞溅,伴随着清脆而杂乱的撞击声,滚落一地。在这死寂的黑暗中,那声音竟比锣鼓还要震耳欲聋!
“我的算盘!”陆九章发出一声刻意提高的、夹杂着真实肉痛与伪装惊慌的惨叫。
果然!窗外那几双幽绿的鬼火眼睛,下意识地朝着珠子滚落最密集的屋子中央位置,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就是现在!
“走!”陆九章低吼如雷,竭尽全力爆发出最后的气力!左手如铁钳,一手一个,牢牢抓住沈青囊和沈素素的后衣领,拖拽着他们如离弦之箭般迅猛,直冲那敞开的密道暗门!
三人几乎是滚作一团,跌进冰冷密道入口!
“砰!”陆九章用尽最后力气,一脚踹在密道内壁一个凸起的石钮上。身后暗门发出沉重摩擦声,迅速合拢,将外面那几双骤然爆发出狂怒凶光的幽绿眼睛和沙哑怒骂彻底隔绝!
黑暗,潮湿,带着浓重土腥味的空气瞬间包裹了他们。只有三人粗重、惊恐的喘息声在狭窄空间里回荡。
“快走!这密道通城外乱葬岗边的老槐树!”沈青囊喘着粗气,声音还在抖,但求生的意志压倒了恐惧,他摸索着墙壁在前带路。
沈素素死死抓着父亲衣角,小脸惨白,身体抖得像风中落叶。突然,她带着哭腔,声音在密闭通道里显得格外清晰:“陆…陆先生!我想起来了!师兄…师兄那天被推下崖前…迷迷糊糊跟我说…说他在鹰愁崖底…看到…看到好多好多大箱子…堆在那儿…上面…上面好像印着…印着‘威远镖’三个红字!”
威远镖局?!那八趟失踪的镖银?!
陆九章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一道雪亮闪电劈开所有迷雾!威远镖局被劫了的镖银!药王煞的毒藤标记!王胖子背后那条若隐若现的漕帮线!丙字库的亏空!还有虎威堂总舵铁棺材里的总账!
“操!”陆九章在黑暗中狠狠骂了一句,声音因剧痛和极度的寒意而嘶哑变调,“这他妈哪里是烂账!这根本就是一张用血当墨、用人命当筹码、铺满了整个江南的‘阴阳负债簿’!左边是‘阴债’——累累血债!右边是‘阳产’——他妈的吃人不吐骨头的黑心钱和那十万官银!我们,全他妈在别人的‘红利生死账’上当待宰的‘血本’!”
这条串联了官、商、漕、匪、镖,甚至渗透了药王谷和虎威堂内部的庞大黑产利益链,其凶险程度,远超想象!这盘棋,下的是所有人的命!
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在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浓烈土腥味中不知奔跑了多久。终于,前方传来一丝微弱的光线和新鲜的、带着草木腐败气息的空气。
出口到了!一块半人高的腐朽木板挡在前面。
沈青囊摸索着推开木板。三人狼狈不堪地先后从老槐树根部的破洞里钻了出来。外面是惨淡的月光,照着乱葬岗影影绰绰的坟包和歪斜的墓碑,夜枭在不远处枯树上发出瘆人的啼叫。
他们刚喘匀一口气,下意识地回头望向杭州城的方向——
只见沈家医馆所在之处,一片赤红染透了小半个夜空。冲天的烈焰犹如狰狞咆哮的巨兽,贪婪地吞噬着那栋承载了沈家几代人心血的木楼。滚滚浓烟扶摇直上,在月光下扭曲成张牙舞爪的鬼影。
火光映红了陆九章布满冷汗和污迹的脸庞,也映亮了他那双因剧痛和剧毒而布满血丝、却燃烧着更为炽烈火焰的双眼!
家没了。退路断了。
沈青囊瘫坐在地,望着那片吞噬家园的火海,老泪纵横,喉咙里发出野兽濒死般的呜咽。沈素素死死捂住嘴,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
陆九章却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站直了身体。他左手紧紧攥着那片从锦盒上刮下来的、沾着毒蛇藤印记的碎木片,边缘深深嵌进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他望着那片焚天的烈焰,突然咧开嘴,露出一个染血的、森然无比的笑容,白牙在火光下闪着寒光。
“烧得好!”他嘶哑的声音在死寂的乱葬岗上响起,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决绝,“这把火,烧掉的是破房子,烧不断的,是老子手里这本‘阎王账’的副本!想清我的账?想把我陆九章从‘红利账’上抹掉当‘坏账’核销?想掩盖那十万官银的去向?”
他猛地抬起左手,将那片狰狞的毒蛇印记高高举起,让它沐浴在远处冲天的火光里。
“做你娘的春秋大梦!”陆九章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受伤孤狼对月发出的泣血长嚎,“这盘‘索命账’,老子接盘了!不把你们这群趴在百姓骨髓上吸血的‘黑心股东’连本带利清算干净,不把那十万官银的去向查个水落石出,把你们那本‘总账’翻个底儿掉晒在太阳底下,老子‘算盘阎罗’的名号,倒过来写!”
冲天的火光在他眼中疯狂跳跃,如同复仇的业火。他下意识摸向腰间,那架黄铜算盘已在搏杀中损毁。但就在他转身,决意带着沈家父女奔向威远镖局的刹那,眼角的余光,似乎被远处火场边缘、靠近鹰嘴崖方向的某处反光刺了一下。
一点极其微弱、不同于烈焰的金黄色反光,在冲天的红光中一闪而逝。
冰冷,坚硬,带着金属特有的质感。
像…半颗…沾满了烟灰和泥污的…黄铜算盘珠?那上面似乎还有…锯齿状的划痕?
陆九章的目光死死锁住那点转瞬即逝的反光,瞳孔深处仿佛有算盘珠在疯狂碰撞!赵四海临终前嘶哑的嘱托,如同惊雷般在他被剧毒和怒火灼烧的脑海中炸响:
“虎威堂总账…在铁棺材里…钥匙…藏在威远镖局的淤泥镖旗里…”
他攥紧了掌心的毒藤碎木,骨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一个斩钉截铁的念头如同淬火的钢钉,狠狠楔入心底:
“这盘账…得从威远镖局的淤泥镖旗查起!那里面藏着打开一切谜团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