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屈曲摸了摸下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随即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地说道:“那好,剩下的路,你们走吧。我得回去了。”
此言一出,仿佛在寂静的山谷中投下了一块巨石。纤心吴公猛地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屈曲。就连瘫坐在地上喘息的兰螓儿也瞬间抬起头,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愕然地望过来,里面写满了不知所措。
“我需要一个理由。”纤心吴公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审视。
“没有理由。”屈曲耸了耸肩,故作轻松地说道,仿佛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我必须得回去一趟。如果运气好,或许能活下来。如果运气不好……大概就得死在那里了吧。”
“公子……你,你要去干什么呀?”兰螓儿的声音带着哭腔,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晶莹的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珍珠般滚落下来,在她沾着灰尘的小脸上划出两道清晰的泪痕。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为脱力而又跌坐回去,只能无助地望着屈曲,小小的肩膀微微颤抖着,“不要……不要去冒险好不好……”
看着小姑娘梨花带雨的模样,屈曲心头一软,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顶,安慰道:“别怕,螓儿。我只是回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你们直接去定阳陈府等我便好。” 他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更可靠一些,“我,不日便回。”
“真……真的吗?”兰螓儿抽噎着,仰起布满泪痕的小脸,眼中充满了希冀与不安。
“真的。”屈曲郑重点头。
“那……拉钩……”兰螓儿怯生生地伸出冰凉的小拇指,那纤细的手指还在微微发抖,眼中充满了孩童般的执拗,仿佛这个古老的仪式能锁住所有的诺言。
屈曲看着她这般情态,不禁莞尔,也伸出自己的小指,轻轻勾住了那根冰凉纤细的手指,柔声道:“好,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屈曲,”纤心吴公的声音打断这温馨又带着悲伤的约定,她的表情异常严肃,“你要去,我不拦你。你也清楚,我此番逃离,更多是为了护你周全。否则,单凭圣火教私闯民宅这一条,我更该去找他们讨个说法!” 她话锋一转,目光锐利,“但如果你回不来,又当如何?你让我如何向……交代?”
屈曲沉默了片刻,脸上那伪装出来的轻松终于褪去,露出一丝迷茫与沉重:“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这个决定本身是对是错……但是,既然‘上面’有命令,那我便必须遵循,哪怕……”
他顿了顿,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感忽然涌上心头。父母的死因至今成谜,真凶仍旧逍遥法外,难道自己现在就要这样不明不白地去赴死吗?他长舒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的块垒尽数吐出,继续说道:“这不再仅仅是我个人的路,而是‘我们’必须共同面对的局面。”
“‘我们’?”纤心吴公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索性挑明,“你指的是以太派吗?” 她看着屈曲骤然变化的脸色,继续说道,“你们的主上向心力,早就找过我。他让我保护你。虽然我们之间曾有些过节,但终究是我不对在先。所以,我答应了他。现在,你却告诉我,你要自己去送死?这便是你遵循命令的方式?这便是他向心力所谓的‘保护’?”
“唉……”屈曲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写满了复杂,“你既然早已知道,为何不早说?既然主上对我有此保护之令,那么他此番让我回去,就绝不会是让我去送死。我必须回去,原因……我现在无法细说,但你应当能明白。”
纤心吴公凝视他片刻,终于缓缓点了点头,不再追问:“好。我信你,也信向心力一次。” 她转向兰螓儿,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果决,“兰螓儿,我们在此歇息,明日一早,出发前往定阳。”
“公子……”兰螓儿泪眼婆娑地望着屈曲,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角,舍不得放开,“你一定要回来啊!兰螓儿会一直等着你的!一直等!” 那带着哭音的、无比认真的话语,像是一根羽毛,轻轻搔刮着屈曲的心。
“一定。”屈曲压下心中的酸涩,郑重地承诺道。他轻轻掰开兰螓儿冰凉的小手,毅然转身,向着来时的路大步走去。
走出十几步远,他的身形微微一顿,却没有回头。下一刻,刺眼的雷光骤然自他体内迸发,裹挟着他的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般,向着商阳城的方向奔腾而去,只在原地留下一缕淡淡的焦灼气息和漫天飞扬的尘土。
兰螓儿望着那瞬间消失在视野尽头的雷光,刚刚止住的泪水又一次决堤,她抱着膝盖,将满是泪痕的小脸深深埋了进去,单薄的身影在空旷的山谷中显得格外孤寂可怜。
雷光在身侧呼啸,屈曲的心却随着思绪翻飞,反而渐渐落回了实处。“这个纤心吴公,既然早就答应了向心力要护我周全,为何不早点挑明?害得我这一路上心里七上八下,白白担惊受怕了这么久。”
他有些无奈地想着,但更多的是一种卸下重负的轻松。既然主上向心力特意安排了纤心吴公保护自己,那么此番召他回去,就绝无可能是让他去送死。或许,只是计划有变,或者发生了什么意想不到的变故,需要他立刻回去协助。
“难道是镜影他们出了什么事?”一个念头闪过,屈曲不禁蹙眉,“所以主上才说商阳城只剩下我了?”但他随即又觉得这个想法不太可能,以太派能人辈出,偌大的商阳城,怎么可能只有他们几个骨干成员?
思绪纷杂间,他已凭借着记忆与雷法的极速,回到了商阳城北区,停在了那处曾经巍峨、如今已化作一片废墟的高塔遗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