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无碍镖局远比他想象的要宏伟奢华。纵然此刻大门紧闭,灯火已歇,仍不难想象白日的喧嚣与气派。
院墙之内,竟是一片开阔如广场的庭院,地面以青石板铺就,缝隙间嵌着打磨光滑的鹅卵石,即便在月光下也泛着温润的光泽。
正中央是一座气势恢宏的主厅,屋顶覆盖着深琉璃瓦,飞檐翘角,檐下悬着一排精铜风铃,夜风过处,叮咚作响。
主厅两侧延伸出长长的回廊,朱漆廊柱在月光下泛着暗红的光泽,廊间悬挂的灯笼虽已熄灭,却仍能看出其绸缎面料的华贵。
院角设有一处小巧的演武场,兵器架上列着长枪短剑,皆擦拭得寒光凛冽;另一侧甚至辟有一方莲池,水面莲叶亭亭,隐约可见几尾锦鲤在水中悠然游动。
这般规模与陈设,哪里像是一家寻常镖局?便是比起城中一些官员的府邸,恐怕也不遑多让。
屈曲屏息凝神,目光如刀,细细扫过每一处可能藏有暗哨或机关的角落,心中却不由暗忖:这张蝉究竟是何许人物,竟值得在如此地方了结性命?
他小心翼翼地沿墙头缓慢挪动,试图借着月光看清院内守夜之人的布置与数量。瓦片年久失修,踩上去发出细微的窸窣声,他极力控制着呼吸,一寸寸往前探去。不料脚下忽然一滑,一块松动的青瓦骤然脱落,他整个人失去平衡,竟连带一片碎瓦直直跌了下去——
“AUV——!”
屈曲结结实实摔在硬地上,疼得眼前发黑,忍不住惨叫出声。下一秒他猛地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正身处无碍镖局之外,赶忙死死咬住嘴唇,将后续的痛呼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蜷缩在墙根的阴影中,全身紧绷,屏息凝神,心脏狂跳如擂鼓,每一秒都在等待着院内可能出现的脚步声、呵斥声,或是骤然点亮的灯火。
可时间一点点流逝,四周依旧寂静如初。唯有晚风掠过檐角,吹动远处树上几片枯叶沙沙作响,并无任何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动。他这才缓缓舒出一口长气,揉了揉摔得生疼的肩膀和后背,扶着墙壁悄然起身,迅速没入更深的黑暗之中。
早年他在城北做跑堂,对这商阳城最西边一带可谓人生地不熟。纵横交错的土路在夜色中看起来都差不多,连一家还在营业的客栈都难以寻觅。走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望着两旁早已收摊、用油布遮盖得严严实实的货架和铺位,屈曲不由得叹了口气。
深更半夜,连个能问路的行人都没有,虽说身为夜枭卫有权无视宵禁,但他令牌上那个鲜明的“丁”字究竟有多大权限,能否让他在这种时候叫开一家客栈的门,他心里实在没底。
“唉,没有老队长引路,真是处处碰壁。”他低声自语,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和自嘲,只能继续沿着一片漆黑的街道,一步步向前摸索。
尽管脚下多半是坑洼不平的土路,却仍能从沿途收拢的摊架、遗落的零星货品、以及散置的运货推车中,窥见白日里的喧嚣与繁华。这一带显然是商队汇集之地,除却纵横交错、由小地摊自然围出的街巷之外,最引人注目的便是路边连绵的马厩和牲口棚。
棚下歇息着成群的骆驼和驴子,它们在黑暗中安静地反刍或休憩,偶尔发出一两声轻微的响鼻或蹄子踏地的声音,身上还带着白日长途跋涉的风尘与倦意。这些沉默的牲口,仿佛在沁凉的夜风中,守望着这座城市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夜色浓重,屈曲独自走在空旷的街道上,脑海中反复回响着那个名字:“张蝉,到底是什么人……”
“兄弟,你要找张蝉?”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冷不防从身后传来,惊得屈曲浑身一颤,猛地转过身去。
“哥们,你大半夜走路不出声,是真能把人吓出个好歹的。”他按住仍在狂跳的心口,没好气地说道。
那人全身裹在漆黑的夜行衣中,兜帽压得极低,整张脸都隐没在阴影里,只听他发出一声低笑:“就你这胆子还想找张蝉?人家能看得上你吗?我劝你还是早点打道回府吧!”
“他不是镖局里的人吗?怎么还要挑别人?”屈曲追问道,心中疑窦顿生。
然而面对他的疑问,黑衣人却不再作答,只是默然转身,沿着街道不紧不慢地向前走去。屈曲心下狐疑,却也不愿放过这突如其来的线索,只得保持距离默默跟在对方身后,指望他能引领自己找到张蝉的踪迹。
谁知那人越走越快,起初还是大步流星,后来几乎是在贴地疾行。屈曲不得不加快脚步,最后索性跑了起来,才能勉强跟上。就在一个狭窄的街角,黑衣人倏地转弯,屈曲急忙追过去,却发现眼前巷陌空空——那人竟如同蒸发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一个威严的喝声自身后炸响:“什么人?!不知道宵禁了吗?!”
屈曲心头一沉,顿时明白自己中了圈套——那黑衣人分明是故意引他来此,好让巡夜的守卫发现。他强压下怒火,没有立即动作。尽管身为夜枭卫有权无视宵禁,但他不确定那神秘人是否正潜伏在暗处,伺机窥探自己的底细。
眼看三名守卫越逼越近,脚步声清晰可闻,屈曲不再犹豫。他周身骤然迸发出耀眼的雷光,劈啪作响的电弧缠绕周身,下一刻,他整个人化作一道炽亮的闪电,撕裂夜幕疾射而出,瞬息间已掠过长街,消失在道路尽头。
守卫们只觉眼前强光一闪,再定睛看时,原地早已空无一人,唯有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灼气息。“那是……什么身法?!”为首的守卫又惊又疑,立即下令:“快!回去通报大人!”一名守卫应声飞奔而去,另外两人则提灯持械,小心翼翼沿街搜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