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看到你们这些娃娃,一个个血气方刚,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就像看到了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般意气风发,觉得拳头大就是道理,看到什么不平都想插一脚,管一管……罢了,罢了,都是些……老掉牙的回忆罢了。”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充满了沧桑感。
“老队长教训的是,是小子思虑不周,莽撞了。” 屈曲垂下眼帘,恭顺地应道,语气无可挑剔。然而,在他低垂的眼眸深处,却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不耐与轻蔑。他实在无法理解,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老队长,为何变得如此畏首畏尾,甚至……有些怯懦?
老队长疲惫地摆摆手,不再看屈曲,转向众人,声音恢复了决策者的沉稳:“现在,表决!同意交出身上盔甲兵器,换取船桨的——举手!注意,只限夜枭卫弟兄表态!” 他的目光扫过晋级小队和屈曲等人,意思明确。
船舱内一片沉默,只有河水拍打船身的声音。片刻后,两只手迟疑地、带着羞愧般缓缓举了起来。
“好。” 老队长面无表情,“那么,不同意交出装备的——举手!”
这一次,三只手坚定地举了起来。
老队长眉头紧锁,目光扫过那些没有举手的夜枭卫:“剩下的人呢?是没想好,还是觉得无所谓?既然不同意交装备的人占多数,那就——” 他声音陡然拔高,斩钉截铁,“不交!此事就此作罢!”
“老队长英明!” 那几个举手反对的队员如释重负,连忙附和。
不久,众人便三三两两,拖着疲惫的身躯,沉默地下了船,踏着冰冷的河滩,走向村长指定的、那片笼罩在阴影和诡异传闻中的废弃房屋区。空气中弥漫着河水的腥气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感。
老队长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甲,脸上努力挤出谦卑的笑容,找到了正背着手、冷冷看着他们的卧蚕村村长。
“村长大人……” 老队长拱手,姿态放得极低。
村长只是用眼角斜睨了他一眼,从鼻孔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充满不屑的冷哼,连正眼都懒得给一个。
“实在是对不住,对不住!” 老队长仿佛没看到对方的冷脸,依旧赔着笑,故作亲近地解释道,“老汉我刚才好说歹说,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可手下这帮不成器的兵痞子,一个个榆木脑袋,死抱着那点破铜烂铁当祖宗,死活不同意啊!您看这……唉,真是辜负了您一番好意……”
“呵呵,” 村长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声音干涩冰冷,“不同意?算了算了,强扭的瓜不甜。老汉我啊,还有一堆事要忙,没工夫跟你们在这儿磨牙。请回吧!” 他挥挥手,像驱赶苍蝇一样,态度极其敷衍,爱答不理。
“是是是,多谢村长宽容,多谢!” 老队长连连拱手道谢,仿佛得了天大的恩典,这才转身,步履沉重地走向那片废弃的房屋。
目送着老队长佝偻的背影消失在村西头的阴影里,村长脸上那点虚伪的客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阴鸷与狠厉。他浑浊的老眼眯成一条缝,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他左右扫视了一下,朝两个蹲在篝火旁烤火、看似精悍的年轻人招了招手。
两人立刻起身,小跑过来,恭敬地垂手而立:“村长?”
村长凑近他们,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吐信,带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你们两个,听着。立刻去通知守山口的‘大壮’和‘二狗’,让他们明天天不亮就行动……把‘后山坳’里那群饿疯了的畜生,给我引过来!记住,时间掐准点,就定在天蒙蒙亮,村里人还没醒透,那群‘客人’睡得最死的时候!”
其中一个年轻人似乎有些犹豫:“村长,引狼?那会不会……”
“闭嘴!” 村长猛地打断他,眼神凶厉如刀,“让你做就做!哪来那么多废话!” 他喘了口气,声音更加阴冷,“哼!这群不知好歹的丘八,以为住我的房子是白住的?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既然舍不得他们那身铁皮子,那就别怪老汉我心狠!”
“让他们用武力来付房钱!正好……” 他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目光瞟向村西头那片死寂的废弃房屋,声音如同从九幽地府传来,带着刻骨的怨毒,“也顺便让那些‘客人’们,替咱们……解决掉那困扰村子多年的狼患!废物利用,岂不美哉?”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盯着两个年轻人,一字一句地补充道,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人心:
“别忘了……提醒大壮和二狗……要‘不经意’地把狼群往西头引……更要让他们记住……那几间破屋子原来的主人……是怎么……被那群畜生撕碎……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的!” 最后这句话,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诅咒意味,在寒冷的夜风中幽幽回荡。
夜露深重,寒意侵肌。沉沉的墨色笼罩着琉周港口,连喧嚣了一日的河水也仿佛疲倦不堪,在码头石壁上发出压抑的低鸣。屈曲如同被夜色追逐的影子,寻了个船板堆叠、破布蔽目的死角。此地昏暗,四下无人,唯有远处值守的夜枭卫火把跳动的微光,在湿冷的石地上拖出摇曳的短痕。他这才悄然掏出怀中那块温热的物事——以太派令牌。
早在老队长让大家拿主意之时,那令牌便如同蛰伏的小兽骤然苏醒,透过衣料传来一阵强似一阵的灼烫。当时人多眼杂,他强自镇定,按捺住即刻查看的冲动,只在老队长面前做出低眉顺眼状,认了个错。此刻脱离人群,这烙铁般的热意方才肆无忌惮地传递出主上的意志。
“主上……竟这般时辰仍未安寝?”屈曲眉头微蹙,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爬过背脊,“茫茫夜色,广袤九州,他究竟凭仗何等神通,竟如鬼魅之眼,窥视着散布四方的每一块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