幂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量尺,紧紧追随着遗迹顶端那幅由叶雀舞长剑勾勒出的、不断旋转深化的玄奥图像。看着那图像中蕴含的、仿佛遵循着某种宇宙至理却又充满致命杀机的奇异韵律,以及夜枭卫身上伤口加深的诡异同步感,幂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她轻轻摩挲着自己光滑的下巴,若有所思地低语,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屈曲耳中:“原来如此……看这技法运转的独特韵律,这并非寻常的杀伐之术,而是将无穷变化寓于有序规则之中的〈斐波那契数列〉!以自身为起点,引动天地间的‘数’之共鸣,化无形为有形,以‘数’的累积与增长,具现为切割万物的锋刃……能如此精妙且霸道地运用此技法的,当世恐怕寥寥无几。”
幂的视线仿佛穿透了空间的阻隔,牢牢锁定在那道飘逸的身影上,语气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笃定:“如此,他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此人,便是‘叶雀舞’。”
“叶雀舞?”屈曲下意识地重复这个名字,感觉有些耳熟。
幂点了点头,继续道:“此前铸源山那场惊天动地、几乎将半边山峰都削平的大爆炸,动静之大,你和电荷也应该感受到了吧?主上当时便告知留守的我们,那是纤涟吴公与叶雀舞的一场恶斗所致。”她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主上那平淡却蕴含深意的话语,“主上言道,论及学习境界深浅,纤涟吴公远不如叶雀舞。那场爆炸,显然是叶雀舞轻敌托大,才被纤涟吴公抓住了破绽,以某种玉石俱焚或奇诡莫测的手段,险些将其当场击杀!现在看来……”
幂的目光扫过叶雀舞略显仓促却依旧凌厉的身影,以及他脚下这片蝉族遗迹:“……叶雀舞在生死一线间,必定是找到了这处蝉族遗迹的隐秘入口,借助遗迹的空间特性或者某种蝉族遗留的秘法,才得以在毁天灭地的爆炸中逃出生天,遁入此地。朝廷的鹰犬,怕也是循着爆炸的线索和能量残留,一路追踪至此。”
纤涟吴公?!
这个名字如同一道九天惊雷,毫无征兆地劈在屈曲的识海深处!他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巨响,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所有的思绪瞬间被炸得粉碎,眼前甚至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和眩晕!
纤涟……吴公?!
这个氏!这个名号!
一个让他刻骨铭心、又带着深深恐惧的名字瞬间从记忆的深渊中翻涌而出——**纤心吴公!
那个在铸源镇外,如同鬼魅般出现,以绝对的力量和无法理解的“学习”境界,轻易碾压了他和同伴的神秘强者!那个曾轻描淡写地对他说过:“去找我哥哥……”的话语,如同魔咒般烙印在他心底的存在!
纤涟吴公……纤心吴公……
“涟”与“心”……这绝非巧合!这名字的关联性如此强烈!难道……难道这个能将叶雀舞都逼入绝境的恐怖存在纤涟吴公……就是纤心吴公口中那要他去寻找的……哥哥?!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起,直冲天灵盖!屈曲感觉自己的血液仿佛都要凝固了!
纤心吴公!
仅仅是回想起这个名字,屈曲就感到一阵源自灵魂深处的颤栗!那个男人所展现出的力量,那种对数学技法近乎“道”的掌控,那种视万物为可解析对象的冷漠眼神……屈曲至今回想起来,仍觉心胆俱寒!他一身赖以傍身的数学技法,追根溯源,其核心理念甚至许多精妙之处,竟都源于纤心吴公当初看似随意、实则蕴含至理的指点!
纤涟吴公已经来了……那么,纤心吴公呢?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屈曲的脑海,让他遍体生寒!纤心吴公是否也在这片遗迹之中?或者……他正在赶来的路上?那位神秘莫测、目的不明的存在一旦降临,这片本就混乱不堪的遗迹,又会变成何等恐怖的修罗场?!
而更让屈曲感到窒息的是,他猛然想起了那个带走纤心吴公的、更加诡异恐怖的存在!
陈府!陈甲元!
那个在定阳城,他的女儿陈嘉雅,用法器“极意”,轻描淡写地“取走”了纤心吴公意识。
那法器是陈甲元的,如果陈甲元用“极意”取走他的意识,屈曲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反抗。
如果纤心吴公真的出现……那么,那个如同梦魇般的陈甲元……他……他会不会也……?
屈曲不敢再想下去了。他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无形的压力如同万仞高山般轰然压下,让他几乎喘不过气!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握着《九章算术》的手心也变得一片冰凉。眼前的叶雀舞与夜枭卫的激斗,头顶穹顶外的灭世大战,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遥远而模糊,只剩下那两个名字带来的、铺天盖地的恐惧阴影——纤心吴公!陈甲元!
这片看似广袤的蝉族遗迹,此刻在屈曲眼中,仿佛变成了一张正在缓缓收紧的、由最恐怖存在编织而成的巨网!而他们所有人,都不过是网中挣扎的飞虫!
屈曲的心还沉浸在纤心吴公和陈甲元带来的巨大阴影中,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沉甸甸的恐惧。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里,一个带着几分风尘仆仆、却又异常熟悉的声音,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悠悠地从侧后方传来:
“屈曲?……好久不见。”
这声音如同冰水浇头,让屈曲紧绷的心弦猛地一颤,几乎漏跳了一拍!他霍然转身,目光急切地在昏暗的光线、弥漫的尘埃和嶙峋的废墟断壁间搜寻。远处,一个身影正从坍塌的拱门阴影中缓步走出,身形轮廓在混乱的能量光影下有些模糊。
屈曲眯起眼睛,努力辨认着。那身影越走越近,沾满尘土的脸庞、熟悉的身形比例、还有那带着点憨直却又坚韧的眼神……记忆的碎片迅速拼合!
“丘银?!”屈曲失声惊呼,脸上的凝重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冲散,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激动,“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地迎了上去,上下打量着这位在琉璃城招生大会上结识、一同经历过考验的朋友。眼前的丘银,一身原本还算干净的衣物此刻沾满了泥灰和不知名的污渍,头发凌乱,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显然经历了长途跋涉和重重险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