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枕星站在门口,沉默地朝她低了低头。
“不知道为什么,看你觉得亲近。”钟恩华微笑着朝她招招手,“来,过来,陪我去露台上坐坐。”
宋枕星下意识地往旁边看去。
在飞往中州的时候,她一直笃定能在楼外楼看到陆狰,可现在她连他半个影子都见不到。
“你在找什么?”
钟恩华问道。
“没什么。”
宋枕星收回视线,踏进有些昏暗的房间,将钟恩华从床上扶下来。
露台的门敞开着,钟恩华搭着她的手往外走,阳光伴着微风拂过来,老人的眼眯了眯,好一会儿才勉强睁开。
宋枕星将她扶到露台沙发边,走这短短几步路,钟恩华就有些吃不消了,喘着长气坐下来。
她静静地坐着,抬眼眺望蓝天白云,手指习惯性地拨着浑圆的佛珠,动作极为缓慢。
宋枕星站在一旁,内心五味杂陈地看着眼前的老太太。
阳光之下,钟恩华的容颜已经没有什么活人的气息了,腊黄无血色,身体细瘦枯朽如腐枝一般,好像就剩一把骨头在干熬着。
明明她走之前还……
没有陆狰记忆的老太太竟然会耗成这样。
楼下传来的哭声借着风飘下来,成了她的终场曲。
“其实他们没必要哭我,我这一辈子也没给他们铺出一条平坦大道来。”
钟恩华望着天边缓缓说道,“我被陆家收养栽培,为陆家生儿育女,最后又亲手分裂了陆家……”
“……”
“我要走了,他们怎么办呢?”
她的仇报完了,可对儿女们的自责却到死都消不去。
“……”
从前,宋枕星在钟恩华的嘴里听不到这么深的愧疚和遗憾。
看着她手上的佛珠,宋枕星在她面前蹲下来,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有些发哑,“您等我一下,我去找个人,找一个您一定想见的人。”
钟恩华笑着看向她,很是慈爱,“我想见的人?”
“陆狰,您最器重的孙子。”宋枕星说道。
钟恩华的眼浑浊而平静,没有一丝波动,笑着说,“小姑娘,我没有一个叫陆狰的孙子。”
“您把佛珠给我,我去找。”
宋枕星直接朝她摊开手,有这串佛珠在,她不会被当作坏人逮起来,可以有最大的自由度在陆家找陆狰。
闻言,钟恩华的笑容收敛,有些讶然地看着她,“你很奇怪。”
“您相信我。”
宋枕星一字一字有些用力地说道,将两只手都托到她面前,目光透露请求。
“……”
钟恩华看着她眼里泛起的淡淡水光,怔了怔,好一会道,“如果是平时,你这样的我一定要好好审问一番,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很相信你。”
“……”
“你喜欢这串佛珠是吗,我送给你。”
钟恩华将温度冰凉的佛珠放进宋枕星的手里,伸手抚了抚她的脸,眼神温柔亲昵,“这串佛珠能保你平安。”
“您等我。”
宋枕星握住佛珠站起来就往外走。
一阵风袭来,楼下的哭声似乎又响了一些。
钟恩华往后靠去,靠在沙发上望向远处,山脉与天连接,像一道屏障死死地焊在她的生命里。
“你说,陆家之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她有气无力地开口,不知道在问谁。
宋枕星走到门口,忽然听到这么一句,不禁回头,只看到老人银白的发在风中浮动。
她没有再耽搁,拿着佛珠快速往外跑去。
她将楼外楼翻了个遍,每个房间都进一遍,什么柜子箱子都开一遍。
确定陆狰不可能在楼外楼后,她穿过大厅就往外跑。
跪了一地的陆家人都一脸茫然地抬起头来。
陆训义从地上站起来,喝斥道,“这到底什么人?都什么时候了让她在这胡闹,把她按了!”
“……”
许成璧站在门口紧张地看向她,程浮白皱眉要上前,就见宋枕星边跑边扬起手上的佛珠。
要上前按她的几个人纷纷往后退。
宋枕星不顾一切地往外跑,满脑子都在想陆狰可能会在的地方。
他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钟恩华快不行了,他不在楼外楼?
不晚居么?
宋枕星冲出竹林,直接坐上来时的车。
她刚启动车子,副驾驶的门就被人打开,许成璧风一样地冲上来,又是疑惑又是担忧,“宋宋你怎么了?”
“我要去找个人。”
宋枕星顾不上让她下车,一边踩油门一边道,“坐好。”
“……”
许成璧忙去拉安全带。
宋枕星开着车就往不晚居的方向冲,纤细的手指紧握方向盘。
她对钟恩华的感受最初来自小说文字,她在里边看到一个女人耗一生心血与丈夫对抗,搏杀到最后一刻,她是佩服的。
后来,她讨厌过钟恩华的伪善,为了孙子把她强留在陆家。
再后来,就是钟恩华把她带在身边,手把手教她怎么做一个家主夫人,亲手给她炖汤喝,又把佛珠送给她,保她一生不会如自己一般惨烈。
种种情感交织到最后,宋枕星发现自己不想让钟恩华就这么死去。
至少,不能就这样抱着对儿女无尽的忧虑死去。
她应该见见陆狰。
宋枕星开车开得有些横冲直撞,待见到那栋原本被她烧毁的不晚居又出现在眼前时,她差点扭歪了方向盘。
刚觉醒的时候,她依然对这个世界充满实感。
但如今,她越来越觉得自己就是活在一堆荒谬的虚幻泡影中。
她强行将车头扭正,看着紧闭的大门,脚尖狠踩油门。
“砰!”
一声巨响,高耸的大门变了形。
两人重重地往前撞去,又被安全带拉回座位。
“宋宋?”
许成璧被好友的操作彻底弄傻了,“你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你到底要找谁?”
撞陆家的门,陆家是什么地方,她怎么敢……
“你没伤到吧?”
宋枕星看向她问道。
许成璧摇摇头,又要追问,宋枕星已经飞快地解了安全带下车,从变形的门缝里挤进大楼。
一阵常年无人居住的味道扑面而来,潮湿又阴冷。
“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