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咳。”
一个有些虚弱的女声传来。
轮椅磨过地面,从环岛后面慢慢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坐在轮椅上的女人年约三十左右,留着公主切的乌黑长发,烟灰的中式长裙衬得她一张脸格外美艳夺目,长裙遮盖腿部,连鞋都看不到。
众人转向她,恭敬极了。
“五姑娘。”
陆崇峰第五女,陆训言。
她生于陆崇峰与钟恩华夫妻失和对立之后,双腿天生不全,站队反复横跳,高傲而自卑,坐了一辈子的轮椅。
在生命最后的时刻,她从轮椅一点点爬到陆家主楼的最高处,坠落而亡。
陆训言冷笑一声,看向陆训义,凉凉地道,“陆家早就父不父、子不子的了,你怎么还奢望斯聿认你这个做父亲的呢?”
“……”
陆训义反感地瞪她一眼。
陆训言在他身边停下,并未前往陆训容所在的阵营。
双方一阵虚伪地照面后,转身走向双星楼。
双星楼由两栋参天大楼连接,什么都是对衬形成,中央高耸大门一分为二,通往向上的台阶由大量牡丹花隔开,变成两边走道。
众人自觉往两边分开,踩着台阶上去。
有管家模样的人从双星楼里走出来,低头说了些什么。
陆家人纷纷停下,连已经被推到最高处的陆训言也回过头来。
他们的目光先是投向公路,而后又不约而同地望向人群。
个个神情睥睨轻蔑,似有些不满,带着陆家人的高高在上,好一幅世家豪门群像。
“往后退——”
“都往后退!”
蜉蝣堂的人瞬间动起来,拉着面前的警戒线将人群往后逼退。
一米、两米、三米。
警戒线越拉越开。
宋枕星终于明白了他们不满什么,他们不满民众离得太近。
她站在人群里,倒退着往后走,一双眼静默地往前望去,看陆家人越来越远。
空旷的公路上,两排重型机车开道驶入众人的视线,随即一黑一白两部古董商务车缓缓开出来,并排而行。
两部车出来的瞬间,现场安静得鸦雀无声。
若说前面各款限量豪车是一场盛大的剧情,那这两辆典藏级别的移动宫殿一出来,高潮便被主宰。
那仿佛是会呼吸、会流动的至高权柄。
“……”
陆家人齐齐恭敬地低下头。
是陆家老爷子陆崇峰、陆老太太钟恩华。
宋枕星猜测着。
蓦地,又一辆超长的银色孤品车缓慢驶入,落后前面两部车不到两米,紧随而至。
夜幕沉沉地压下来,不怒自威的压迫感、统治感平等地逼向在场的每一个人。
轮胎碾过路面,后面的车窗落下。
年轻的男人正襟危坐,墨色领带收紧领口,夜晚微风拂过他的短发,侧脸的轮廓线条凌厉分明,他直视前方,一双眸子幽深,似面无表情又似蓄势待发。
他的手搭到车窗上,腕上戴着宋枕星不曾见识过的表,冷白的皮下骨节嶙峋修长,指尖夹着一根燃了半截的香烟。
烟灰被弹落,猩红的光破碎溅出。
宋枕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会以这样一个视角去看陆狰。
她被人群挤着往后一步步后退,眼里的一切都成了虚无,只有那道平时在她面前姐姐长、姐姐短的身影如此清晰,清晰到她还能望见他领边的一点红痕。
那是她情动时制造出来的。
当时他躺在床上,于幽暗中红着眼眶看她,只为她再多亲一会。
现在他坐在那里,高不可攀、凌驾一切,彻彻底底的上位者。
陆家的少爷。
逃出天湖群岛,宋枕星就隐约猜到了。
天湖群岛靠近陆家,也只有在小说里只手遮天的陆家才有本事把航空公司当后花园玩,把天湖群岛改造成寿树港。
玩得这么大,也不知道到底图个什么。
三部车渐渐停下来,停在双星楼前。
蜉蝣堂众人整齐划一地转身,弯腰鞠躬。
车门被打开,陆训义与陆训容分头去迎老爷子、老太太下车。
后边,陆狰低头正要下车,一只纤长白净的手忽然将他拉回去,他整个人往后靠去。
车身隐去他们的半边身影,只依稀剩下女人一双玉臂攀在他胸膛,像在说什么悄悄话,女人鲜艳的红裙盖上他修长的腿,形成一道妖冶的风景。
“……”
宋枕星望着,身体被旁边的行人撞了下,差点摔倒。
她稳住身形,大半张脸被口罩遮住,眉眼间没有一点情绪,平静极了,只是耳朵有些耳鸣。
行人像是在同她说对不起,嘴巴张得大开大合,但她听不到。
她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的耳朵,然后摸到了钥匙耳环。
双星楼前,窈窕高挑的红裙女人从车上下来,挽着陆狰的臂弯往楼前去,两人相携的背影胜过夜景。
难过么?
好像没有。
从知道自己根本没飞往中州东北部的那一刻开始,她心里就只剩下逃。
这会看到真相,她整个人有点麻,有点想笑。
三个月的相处,床都上了,她也没能分清身边的是人是鬼,还敢就这么跑来异国他乡,把自己放进一个陌生而危险的环境。
她还抱怨赵婉玉夫妻多年看不穿宋昌铭的心。
她更糟糕,一次当上了,两次当上了,她还能上第三次当。
纪宸、叶锡安,现在又来一个陆狰。
没她有钱的图她家产,比她有钱的……拿她当笼中鸟逗乐。
呵,男人。
好厉害的一种性别。
宋枕星在心里感慨着,眼里泛出嘲弄的笑意,彻底转身跟着人群往外走,手指不断在耳朵上抓着,却抖到怎么都摘不下耳环。
没用!
弄成今天这样还不是自己蠢,一步步陷进去被迷得神智不清。
抖,她有什么资格发抖。
宋枕星想都不想往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扇得极狠,痛意逼向眼角,红了眼圈,清醒了大脑。
边上的路人被她的动静吓一跳,看她的眼神像看神经病。
宋枕星继续往前走,终于克制下颤抖将耳环摘下来。
她毫不犹豫地松开指关,做工精细的耳环从她指尖掉落,被人潮一脚一脚踩过。
她大步往前走去,泛红的眼中死灰一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