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如潮水般漫过浓雾，将那团吞噬一切的黑雾逼退了数尺。李屿风趁机挣脱无形的束缚，连滚带爬地扑过去，一把抓住飘在空中的日记本。封面的红绳早已断裂，他慌忙将那张透着苏晓晓灵体的纸页按回本子里，紧紧抱在怀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多谢前辈！”他抬头看向挡在身前的术士虚影，声音因后怕而发颤。老者的身影在金光中若隐若现，道袍的边角被黑雾侵蚀得微微晃动，显然维持这道屏障并不轻松。
“不必谢我。”术士的声音带着穿透浓雾的力量，铜钱剑在他手中划出一道金色弧线，再次逼退扑来的黑雾，“我守在这里百年，本就是为了等能护住这本日记的人。”他转过头，目光落在李屿风怀里的日记本上，眼神复杂，“这本子里藏着东西，混沌之气追的不是那小姑娘，是它。”
“藏着东西？”李屿风一愣，下意识地摸了摸日记本的封面。桃木心的封皮粗糙而温暖，除了那道断裂的红绳，看不出任何异常。
“别碰！”术士突然低喝一声，铜钱剑猛地转向李屿风的手腕。金光擦过他的皮肤，带起一阵灼热的刺痛，而他指尖刚才触碰到的地方，正渗出一缕极细的黑气，像是被烫化的沥青。
“这封皮外层有伪装。”术士的声音凝重了几分，“真正的东西在夹层里，被我用‘锁魂咒’封着，一旦沾染活人气息就会引动混沌之气。刚才若不是你怀里的铜钱护着，你现在已经被阴气蚀骨了。”
李屿风这才注意到，掌心的镇灵钱正烫得惊人，铜钱边缘泛着的白光与术士的金光交织，在他和日记本之间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他连忙将日记本往怀里又塞了塞，隔着两层衣服按住，生怕再出什么岔子。
“吼——！”
黑雾中的巨眼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被金光逼退的边缘突然翻涌起来，无数张扭曲的人脸从雾中浮现，发出凄厉的尖啸，像是在抗议这道突如其来的阻碍。
“它要破阵了。”术士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铜钱剑的光芒也暗淡了几分，“我的残魂撑不了多久，你听着——往东走三里，到废弃古镇的城隍庙，那里的香火能暂时镇住混沌之气。日记里的东西……必须在三日之内送到，否则不止是这小姑娘，整个阳间都会被阴气淹没。”
“可您还没说里面到底是什么……”
“到了城隍庙自然会知道。”术士打断他，突然将铜钱剑往空中一抛。长剑化作一道金虹，没入浓雾深处，紧接着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黑雾剧烈翻涌，像是被炸开了一个缺口，“我替你炸开一条路，快走！记住，无论遇到什么东西拦路，都别打开日记！”
话音未落，术士的身影便化作点点金光，融入那道炸开的缺口里，将周围的黑雾暂时逼退，露出一条通往东方的狭窄通道。李屿风甚至能看到通道尽头那座古镇的轮廓，城隍庙的飞檐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像是黑暗中的一盏孤灯。
“前辈！”他对着消散的金光深深鞠了一躬，转身抱着日记本，头也不回地冲进通道。身后的黑雾发出愤怒的咆哮，缺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术士残留的金光像融化的雪水般迅速消退。
镇灵钱在掌心疯狂发烫，李屿风感觉自己像抱着一块烧红的烙铁，每跑一步，都有无数道阴风吹打在背上，带着刺骨的寒意，像是有无数只手在拉扯他的衣角。他不敢回头，只能死死盯着前方的城隍庙，丹田的灵力被镇灵钱抽走大半，双腿沉重得像灌了铅，喉咙里泛起腥甜的铁锈味。
“晓晓，再坚持一下。”他低头对着怀里的日记本轻声说，能感觉到纸页上传来一丝微弱的颤动，像是小姑娘在回应他。那张纸的边缘已经黑得像被火烧过，若不是镇灵钱的白光护着，恐怕早就彻底消散了。
通道突然剧烈震动起来，两侧的黑雾猛地向内挤压，原本宽敞的路瞬间变得只有一人宽。李屿风感觉肩膀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身体不由自主地往旁边歪去，怀里的日记本差点脱手。他慌忙用胳膊夹紧，余光瞥见黑雾中闪过一双青灰色的手，指甲尖锐如刀，正朝着他的脖子抓来！
“滚开！”他将镇灵钱往旁边一甩，金光闪过，那双手瞬间被灼烧成黑烟，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但更多的手从黑雾中伸了出来，密密麻麻，像丛林里的荆棘，拦住了他的去路。
这些不是之前那些被混沌之气操控的怨灵，而是真正的冥界孤魂。它们的灵体残缺不全，有的缺了胳膊，有的没了脑袋，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麻木的绿光，显然是被困在阴阳交界处的游魂，被刚才的动静吸引过来。
“给我……东西……”一个缺了下巴的孤魂飘到他面前，腐烂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枯瘦的手指指向他怀里的日记本，“交出来……就让你……过去……”
“做梦！”李屿风握紧镇灵钱，金光在他周身形成一道屏障，逼得孤魂们连连后退。他知道这些孤魂怕阳气，更怕镇灵钱的力量，只要自己不松手，它们就伤不了自己。
可麻烦的是，这些孤魂像闻到血腥味的苍蝇，越来越多，渐渐堵住了整个通道。它们虽然不敢靠近金光，却在周围盘旋不去，发出刺耳的哀嚎，像是在召唤更多的同伴。李屿风能感觉到身后的混沌之气越来越近，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像潮水般涌来，连镇灵钱的金光都开始微微晃动。
“怎么办……”他急得满头大汗，目光在孤魂中扫过，突然注意到一个与众不同的身影。
那是个穿着长衫的老者孤魂，拄着一根断裂的拐杖，静静地站在黑雾边缘，既不靠近，也不后退。与其他孤魂的狰狞不同，他的灵体相对完整，只是脸色苍白得像纸，浑浊的眼睛里透着一丝不属于游魂的清明，正一瞬不瞬地盯着李屿风怀里的日记本。
“老先生，你知道怎么出去？”李屿风抱着一丝希望开口。他注意到这老者的灵体上没有沾染上混沌之气，说明他不是被那团黑雾吸引来的，或许……他真的知道什么。
老者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缓缓抬起头，目光从日记本移到李屿风脸上，又落到他掌心的镇灵钱上，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李家的……镇灵钱？”
李屿风心里一惊：“您认识这个？”
“百年前……见过一次。”老者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生锈的铁门在转动，“当年守在冥界门的李道长，手里就握着这枚铜钱。”他顿了顿，拐杖在地上轻轻敲了敲，“你是他的后人？”
“是。”李屿风点点头，心里燃起一丝希望，“老先生，您知道怎么离开这里吗？我要去前面的城隍庙，有很重要的事……”
“城隍庙？”老者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一丝诡异的悲凉，“去那里……没用的。”
“什么意思？”
“城隍爷早就……不在了。”老者的拐杖指向通道尽头的古镇，“十年前……一场大火，把城隍庙烧了个精光，香火断了，神像也碎了……现在那里，比这雾里还阴。”
李屿风如遭雷击，愣在原地：“烧……烧了？那术士前辈为什么还要我去那里？”
“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吧。”老者叹了口气，灵体在黑雾中微微晃动，“他的残魂被困在这里太久，早就分不清阳间的时间了。”他拄着拐杖往前挪了两步，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李屿风怀里的日记本，“你怀里的……是当年那个术士的日记？”
“是。”
“那你更不能去城隍庙了。”老者的声音压低了几分，“那本子里的东西，引的不只是混沌之气，还有……‘守门人’。”
“守门人？”
“就是守着冥界门的阴差。”老者的声音带着一丝恐惧，“当年那个术士偷了不该偷的东西，被阴差追杀，才躲进这雾里的。你带着他的日记，等于带着催命符，只要一靠近城隍庙——那里是阴差巡逻的必经之地，就会被立刻发现。”
李屿风的心沉到了谷底。前有孤魂挡路，后有混沌之气追杀，连唯一的避难所都成了死地，难道自己和晓晓真的要死在这里？
“那……那我们该去哪？”他的声音带着绝望，怀里的日记本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苏晓晓的灵体显然也听到了这番话，变得异常恐慌。
老者沉默了片刻，拐杖在地上画了个圈：“我知道一条路，能绕开阴差巡逻队，去‘阴阳渡口’。那里有艘老渡船，每月十五会载着孤魂去冥界，只要你能搭上船，就能暂时躲开混沌之气和阴差。”
“阴阳渡口？”李屿风从未听说过这个地方，“那地方安全吗？”
“至少比这里安全。”老者的目光落在他怀里的日记本上，眼神闪烁，“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带我一起走。”老者的声音带着一丝恳求，“我被困在这里五十年了，早就想回冥界投胎，可一直找不到渡口的路。你有镇灵钱，能驱散低阶阴差，只要你带我到渡口，我就告诉你怎么稳定那小姑娘的灵体。”
李屿风愣住了。他不知道这老者说的是真是假，万一这是个圈套，自己和晓晓只会死得更快。可现在除了相信他，似乎没有别的选择。
“你怎么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老者从怀里掏出一块残缺的玉佩，递到他面前。玉佩是羊脂白玉做的，上面刻着半个八卦图，边缘磨损严重，却依旧散发着淡淡的灵光：“这是当年冥界渡船的信物，有了它，船夫才会让你上船。我若骗你，就不会把这个给你。”
李屿风接过玉佩，触手冰凉，上面的灵光与镇灵钱的金光隐隐呼应，显然不是凡物。他犹豫了片刻，抬头看向身后越来越近的黑雾，又低头看了看怀里几乎要消散的纸页，咬牙道：“好！我带你走！但你要是敢耍花样……”
“不敢。”老者连忙摆手，灵体因为激动而微微发亮，“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镇灵钱的烧。”他转身拄着拐杖往黑雾深处走去，“跟我来，这条路不好走，得快点，混沌之气要追上来了。”
李屿风看了一眼通道尽头的古镇，又看了看老者消失的方向，最终还是咬了咬牙，抱着日记本跟了上去。镇灵钱的金光在他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残影，像黑暗中的灯塔，照亮了布满荆棘的前路。
老者带的路比刚才的通道难走十倍。这里的黑雾浓得像墨，脚下全是深不见底的泥潭，每走一步都要陷下去半条腿。孤魂倒是少了很多，但偶尔能听到黑雾中传来锁链拖地的声音，伴随着阴差的呵斥，吓得李屿风大气都不敢喘。
“别出声。”老者示意他躲到一块巨石后面，自己则飘到黑雾中，对着远处的锁链声低语了几句，像是在交涉。片刻后，锁链声渐渐远去，老者才飘回来，脸色比刚才更白，“差点被巡逻的阴差发现，快走。”
“您刚才跟他们说什么了？”李屿风好奇地问。
“我说……这里有个新来的游魂，不懂规矩，让他们别在意。”老者苦笑一声，“阴差也怕麻烦，只要不挡路，一般不会深究。”他指了指前面一处狭窄的石缝，“从这里过去，再走半里地，就是渡口了。”
李屿风跟着他钻进石缝，里面狭窄得只能容一人通过，两侧的岩壁上渗出黏糊糊的液体，散发着腐臭的气味。他小心翼翼地护着怀里的日记本，生怕被岩壁蹭到，镇灵钱的金光在石缝里反射，照亮了岩壁上密密麻麻的抓痕，像是无数人临死前留下的印记。
“这些……是什么？”他忍不住问。
“以前想从这里去渡口的游魂留下的。”老者的声音有些低落，“这石缝里有‘噬灵虫’，专咬灵体，很多游魂走到一半就被啃得连渣都不剩了。”
李屿风吓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刚走出石缝，就听到身后传来“咔嚓”的轻响，回头一看，只见几只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虫子正从岩壁里爬出来，啃噬着刚才他蹭过的地方，石头瞬间被啃出几个小洞。
“快走！被它们盯上就麻烦了！”老者催促道。
两人一路疾行，终于在雾气中看到了一片浑浊的水域。水面上漂浮着一层厚厚的绿藻，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气，一艘破旧的乌篷船静静地泊在岸边，船头插着一面褪色的黑旗，上面画着一个模糊的骷髅头。
“那就是……阴阳渡口？”李屿风皱着眉，这地方比他想象中阴森多了，连空气都带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寒意。
“嗯。”老者点点头，拄着拐杖走到岸边，对着乌篷船喊了一声，“船家，有客要渡河！”
乌篷船没有任何动静，像是空无一人。
“船家？”老者又喊了一声，声音在水面上回荡，却依旧没人回应。
李屿风的心渐渐沉了下去：“难道……船夫不在？”
老者的脸色也变得难看，他走到船边，伸手想掀开船帘，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了回来，灵体剧烈晃动了一下，差点消散：“不好……这船被人下了‘锁魂阵’！”
“锁魂阵？”
“是阴差用来困住逃犯的阵法！”老者的声音带着惊恐，“有人知道我们要来！”
话音未落，水面突然剧烈翻涌起来，绿藻下面冒出无数只青灰色的手，抓住了船舷，紧接着，一个个穿着黑色官服的阴差从水里钻了出来，手持铁链，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幽绿的光芒。
为首的阴差举起铁链，指向李屿风怀里的日记本，冰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拿下……偷了冥界秘钥的……阳人。”
李屿风瞬间明白了——老者说的是真的，日记里果然藏着东西，而且是能引来阴差的“冥界秘钥”！
他下意识地抱紧日记本，转身想跑，却发现身后的石缝已经被更多的阴差堵住，铁链在黑雾中发出哗啦的声响，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包围圈。
怀里的日记本突然剧烈燃烧起来，不是真的着火，而是纸页上的苏晓晓灵体发出耀眼的红光，像是在对抗什么。李屿风能感觉到那股灼烧感透过衣服传来，烫得他皮肤发疼，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的暖意，仿佛小姑娘在用最后的力量保护他。
“晓晓！”他急得眼眶发红，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纸页的黑色边缘越来越宽，离彻底消散只有一步之遥。
为首的阴差已经挥着铁链冲了过来，铁链上缠绕着黑色的阴气，所过之处，连镇灵钱的金光都被压制得暗淡了几分。
李屿风知道自己跑不掉了。他紧紧抱着日记本，将镇灵钱挡在身前，闭上眼睛，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撞击。
就在这时，那艘被锁魂阵困住的乌篷船突然剧烈晃动起来，船帘被一只干枯的手掀开，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
那是个穿着蓑衣的老船夫，手里握着一根竹篙，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对着李屿风大喊：“小子！把玉佩扔过来！我带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