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尽头的金光越来越盛,潺潺水声里混着若有似无的歌谣,像是无数孩童在低声哼唱。李屿风握紧桃木剑,晨光艾的清香在鼻尖萦绕,却压不住那股从冥界门缝里渗出来的腥甜——那味道比刚才浓了数倍,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门后腐烂。
“往生泉快到了。”凌霜的冰镜往前探了探,光晕里映出一片泛着金光的水洼,水洼中央立着块半浸在水里的石碑,碑上刻着的符号与李屿风玉佩上的纹路隐隐呼应,“钥匙碎片说不定就在石碑下面。”
墨尘已经按捺不住,短刀在手里转了个圈:“我先去探探路,你们跟上——要是有埋伏,我砍断它第三条腿!”话音未落,他已经踮着脚往金光处摸去,踩在黑色沙土上的脚步声“沙沙”作响,在这死寂的开阔地里格外清晰。
苏晓晓抱着布偶熊,亦步亦趋地跟在李屿风身后,小脑袋时不时往冥界门的方向瞟:“屿风哥哥,熊熊说门缝里的东西一直在喘气,呼哧呼哧的,像隔壁张爷爷家的老黄牛。”
玄机子正用朱砂笔在地上补画符阵,闻言头也不抬地哼了声:“那是守界灵在蓄力,别瞎比喻——老黄牛可不会把骨头嵌在墙上当装饰。”他往符阵里撒了把糯米,米粒落地瞬间竟冒起白烟,“这地方的煞气比我预估的重三倍,等会儿拿到碎片就赶紧撤,别贪心。”
李屿风的目光落在那道三尺宽的门缝上,紫光里的阴影不知何时变得更加凝实,隐约能看出是个人形轮廓,只是比寻常人高大数倍,脖颈处像是没有关节,脑袋歪歪扭扭地搭在肩膀上,随着呼吸的节奏轻轻晃动。方才缩回的紫黑色触手不见踪影,门缝边缘的暗红色液体却越来越多,在沙土上蜿蜒成细小的溪流,所过之处,连坚硬的骨头渣都开始融化。
“墨尘,小心石碑周围!”李屿风突然出声提醒,玉佩在怀里烫得他心口发慌,“那泉水不对劲,金光太亮了,像是被什么东西催出来的!”
墨尘已经摸到石碑旁,正伸手去掀盖在碑顶的湿泥,闻言回头咧嘴一笑:“能有什么不对劲?顶多是……”话没说完,他突然“咦”了一声,手指戳了戳泉水表面,“这水怎么是温的?还黏糊糊的……”
话音未落,冥界门的门缝里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像是骨头被生生折断的声音。紧接着,那道紫黑色的触手再次伸了出来,这次却不再是漫无目的地摸索,而是带着明确的目标,像道鞭子般抽向离门缝最近的苏晓晓!
“小心!”凌霜的反应最快,冰镜猛地往前一推,寒气瞬间凝成冰墙挡在苏晓晓身前。触手抽在冰墙上,发出“嘭”的闷响,冰层应声裂开蛛网般的纹路,却硬生生挡住了这一击。
苏晓晓吓得往后一缩,怀里的布偶熊“啪嗒”掉在地上,熊爪子里的五帝钱滚了出来,其中一枚正好落在那滩暗红色的液体里,瞬间被腐蚀得只剩个铜圈。而就在她弯腰去捡布偶的刹那,门缝里突然又伸出一只手——那不是触手,是只真正的手,皮肤呈现出死灰的青黑色,指甲又尖又长,指甲缝里塞满了黑色的泥土,五指弯曲着,悄无声息地抓向她的脚踝!
“晓晓!”李屿风只觉头皮发麻,想也没想就往前扑去,桃木剑带着风声劈向那只手。可那手快得惊人,指尖擦过苏晓晓的裤脚,猛地扣住她的脚踝,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骨头!
苏晓晓猝不及防,被拽得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她吓得尖叫出声,小手拼命抓着身边的玄机子:“师傅!救我!它拽我!”
玄机子的朱砂笔立刻往那只手上点去,笔尖触及皮肤的瞬间,竟冒出绿色的火苗:“是尸气!这是守界灵的手!”他想拽回苏晓晓,可那只手的力气大得离谱,连同玄机子都被拽得往前踉跄了两步。
墨尘见状,短刀带着黑雾劈向手腕,却被紫光弹了回来:“他娘的!这玩意儿还带护甲!”
凌霜的冰镜疯狂旋转,寒气如潮水般涌向门缝,试图冻结那只手。可冰层刚形成就被紫光融化,触手再次从门缝里钻出,缠向凌霜的腰:“别管我!救晓晓!”她被触手拽得撞向岩壁,闷哼一声,额头立刻渗出血迹。
李屿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看着苏晓晓的脚踝被那只青黑色的手越抓越紧,小姑娘的脸已经吓得惨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还死死抱着捡起来的布偶熊:“熊熊……咬它……”
“放手!”李屿风怒吼一声,将晨光艾点燃,艾草的青烟瞬间化作火团,直扑那只手。守界灵似乎怕这阳气,手猛地一颤,力道松了半分。就在这刹那,李屿风扑过去抓住苏晓晓的另一只手,玄机子也趁机用朱砂笔在她脚踝上画了道符:“镇!”
符咒金光一闪,守界灵的手发出一声刺耳的嘶鸣,却反而抓得更紧。门缝里的人形阴影突然剧烈晃动,紫光暴涨,那只手猛地发力,竟硬生生将苏晓晓往门缝里拖去!
“晓晓!”
“师妹!”
惊呼声中,苏晓晓的半个身子已经被拽进了门缝,黑色的沙土顺着她的衣角往下掉,露出的小腿上赫然印着几个青黑色的指印,像是要嵌进肉里。她的小手拼命挥舞着,布偶熊从怀里滑落,正好砸在李屿风脚边。
“屿风哥哥……”苏晓晓的声音带着哭腔,越来越远,“熊熊说……里面好黑……”
李屿风眼睁睁看着那只青黑色的手将苏晓晓彻底拖进门缝,紫光瞬间吞没了她的身影。紧接着,那道三尺宽的门缝剧烈收缩,“砰”地一声合上了大半,只剩下一道手指宽的细缝,隐约能看到里面翻涌的黑气,却再也听不到苏晓晓的声音。
“不——!”李屿风目眦欲裂,猛地用桃木剑去撬门缝,剑身撞上石门的刹那,竟被弹回来的煞气震得嗡嗡作响,虎口瞬间裂开,鲜血滴落在黑色沙土上,被贪婪地吸收殆尽。
墨尘疯了似的用短刀劈砍石门,火星四溅,却只在门上留下浅浅的白痕:“他娘的!这破门是铁做的吗?!”
凌霜捂着流血的额头爬起来,冰镜已经变得暗淡无光:“守界灵故意引我们来拿碎片,就是为了抓晓晓当人质!它知道我们不会不管她!”
玄机子瘫坐在地上,看着那道合上的门缝,朱砂笔从手里滑落:“完了……门一旦合上,除非守界灵自愿打开,否则就算炸了这地方也没用……”
李屿风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盯着那道手指宽的细缝。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却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他能想象到苏晓晓此刻有多害怕,那个连打雷都会钻到他身后的小姑娘,此刻正独自一人在那片黑暗里,被无数怨气包围。
怀里的玉佩突然爆发出灼热的温度,烫得他几乎要握不住。爷爷的话在脑海里炸开:“解铃还须系铃人……”
系铃人……是守界灵,是钥匙碎片,更是被拖进门里的苏晓晓。
李屿风捡起地上的布偶熊,熊爪子里的五帝钱还在微微发烫,那是苏晓晓刚才死死攥过的地方。他深吸一口气,晨光艾的余烬还在手里冒烟,混合着血腥味和煞气的气息,竟让他异常清醒。
“墨尘,带师傅和师姐去安全的地方等我。”李屿风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桃木剑被他重新握紧,剑穗的同心结在昏暗的光线下红得像血,“我去把晓晓带回来。”
墨尘眼睛一瞪:“你疯了?那里面是守界灵的老巢!进去就是送死!”
“那也得去。”李屿风看向那道细缝,门缝里的黑气还在翻滚,隐约能听到苏晓晓压抑的哭声,“她叫我哥哥。”
玄机子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老脸上满是挣扎:“你爷爷当年就是这么进去的……再也没出来……”
“所以我更要去。”李屿风掰开他的手,将布偶熊塞进玄机子怀里,“看好这个,等我回来还给晓晓。”他最后看了眼凌霜额头的血迹,“照顾好师傅。”
说完,他不再犹豫,转身冲向那道三尺宽的石门。此刻的门缝虽然收缩了不少,但勉强还能容一个人挤进去。他将桃木剑横在胸前,用肩膀猛地撞向门缝边缘,借着反作用力硬生生挤了进去!
在身体穿过石门的瞬间,李屿风听到身后传来墨尘的怒吼和玄机子的叹息,还有凌霜带着哭腔的喊声:“我们等你出来!”
而眼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比冥界门外的紫光更浓,比最深的夜更沉。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和腐臭味,像是无数尸体在腐烂。耳边充斥着细碎的低语,像是有人在他耳边吹气,又像是无数人在同时哭泣,分不清方向,也辨不明远近。
脚踝处突然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像是有什么东西擦过。李屿风猛地挥剑砍去,却只劈到一团空气。
“晓晓?”他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在黑暗里扩散开,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有那些低语声变得更加密集,像是在嘲笑他的自不量力。
李屿风握紧桃木剑,将仅剩的晨光艾点燃。微弱的火光照亮了周围三尺之地,他这才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狭窄的通道里,两侧的墙壁上嵌满了扭曲的人脸,眼睛的位置空洞洞的,正往外渗着粘稠的黑色液体。
而通道尽头,隐约能看到一点微弱的白光,像是苏晓晓布偶熊上的五帝钱在发光。
他深吸一口气,举着艾草往前走去。每一步都踩在软绵绵的东西上,像是踩在厚厚的腐肉上,脚下时不时传来“咯吱”的声响,像是骨头被踩碎的声音。
那些嵌在墙上的人脸突然动了,嘴巴一张一合,低语声变得清晰起来:“又来一个送死的……”“守界灵会喜欢他的骨头……”“和上次那个老头一样,不听话……”
上次那个老头?是爷爷吗?
李屿风的心猛地一沉,握剑的手更紧了。他没有理会那些低语,目光死死盯着通道尽头的白光,脚步不停。
就在他快要靠近白光时,脚下突然一空,整个人瞬间失重!他下意识地挥剑刺向旁边的墙壁,桃木剑的剑尖深深扎进人脸的眼眶里,借着反作用力稳住身形,才发现自己刚才差点掉进一个深不见底的坑洞,洞里堆满了白森森的骨头,其中一根股骨上,还挂着半块眼熟的衣角——那是玄机子年轻时常穿的青色道袍布料。
原来爷爷当年真的来过这里。
李屿风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用力拔出桃木剑,剑身上沾染的黑色液体发出“滋滋”的响声。他没有再看那坑洞,纵身一跃,跳到了通道尽头。
白光的源头果然是苏晓晓的布偶熊,此刻正躺在一块冰冷的石台上,熊肚子上的绒毛被撕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填充的稻草。而石台旁边,散落着一只小小的绣花鞋,鞋面上绣着的小兔子已经被黑气熏得发黑——那是苏晓晓今早出门时穿的鞋子。
“晓晓!”李屿风捡起布偶熊,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你在哪?回答我!”
黑暗里终于传来回应,却不是苏晓晓的声音,而是一个低沉沙哑的嘶吼,像是无数人在同时说话:“她在我这里……很乖……”
李屿风猛地转身,桃木剑指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黑暗中缓缓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是门缝里看到的人形轮廓——身高近丈,浑身覆盖着青黑色的鳞片,脖颈处果然没有关节,脑袋像个破布袋子般晃悠着,而它的手里,正抓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是苏晓晓!
小姑娘的眼睛紧闭着,小脸苍白得像纸,脚踝上的青黑色指印已经蔓延到小腿,灵体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边缘处呈现出半透明的状态。
“放开她!”李屿风的眼睛红了,晨光艾的火光在他周身剧烈跳动,“有什么冲我来!”
守界灵的脑袋歪了歪,像是在打量他,半晌才发出令人牙酸的笑声:“又一个……带玉佩的……和上次那个一样傻……”它抓着苏晓晓的手突然收紧,小姑娘疼得闷哼一声,灵体的透明度又深了几分,“想要她活着……就把玉佩给我……”
李屿风的手猛地攥紧,怀里的玉佩烫得他心口发疼。这是爷爷留下的唯一念想,是找到钥匙碎片的关键,可看着苏晓晓痛苦的模样,他几乎没有犹豫。
“我给你。”他缓缓掏出玉佩,玉面上的纹路在火光下亮得惊人,“但你得先放了她。”
守界灵似乎没想到他这么痛快,脑袋晃了晃,抓着苏晓晓的手往前递了递,却没有松开:“扔过来……不然……”它的指甲轻轻划过苏晓晓的灵体,小姑娘的灵体瞬间像被点燃的纸般蜷曲起来。
“别碰她!”李屿风怒吼一声,将玉佩用力扔了过去。
玉佩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眼看就要落入守界灵手中,李屿风突然动了!他将晨光艾猛地往地上一插,借着火光的掩护,像箭般扑向守界灵,桃木剑带着全身力气刺向它抓着苏晓晓的手腕!
这一下又快又狠,守界灵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发难,手腕被刺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抓着苏晓晓的手瞬间松开。
“晓晓!”李屿风一把将苏晓晓抱进怀里,小姑娘的灵体已经虚弱得快要透明,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守界灵暴怒,另一只手猛地拍来,李屿风抱着苏晓晓就地一滚,堪堪躲过,后背却还是被劲风扫到,疼得他眼前发黑。
“找死!”守界灵的嘶吼震得整个空间都在晃动,紫黑色的触手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李屿风抱紧怀里的苏晓晓,看着越来越近的触手,心脏狂跳。他知道,这次恐怕真的要栽在这里了。
就在这时,怀里的苏晓晓突然动了动,虚弱地睁开眼睛,小手指向守界灵的脚下:“屿风哥哥……它的脚……踩着碎片……”
李屿风猛地低头,只见守界灵那只青黑色的脚底下,果然压着块亮晶晶的东西,正是他们要找的钥匙碎片!而那碎片的纹路,竟与他扔出去的玉佩完美契合!
原来守界灵要玉佩,根本不是为了毁掉它,而是为了和碎片拼在一起!
李屿风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念头,他看向被守界灵踩在脚下的碎片,又看了看在黑暗中闪着微光的玉佩,一个疯狂的计划在他心中成型。
触手已经近在眼前,带着浓烈的尸气扑面而来。
李屿风深吸一口气,抱着苏晓晓的手臂收得更紧了。
“墨尘说的没错,最危险的地方,往往藏着生机。”他低声自语,突然抱着苏晓晓,朝着守界灵的方向冲了过去。
守界灵显然没料到他会自投罗网,愣了一下的功夫,李屿风已经借着冲势,将手里的桃木剑狠狠插进守界灵的脚踝!
“吼——!”守界灵吃痛,抬脚去踢,脚下的钥匙碎片瞬间暴露出来。
就是现在!
李屿风一把抄起碎片,同时用尽全力将怀里的苏晓晓往旁边一推:“晓晓,去找光!别回头!”
苏晓晓的灵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朝着远处一点微弱的光芒飞去,那是李屿风刚才看到的通道入口方向。
而李屿风自己,则被守界灵暴怒的拳头狠狠砸中,眼前一黑,身体像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墙上。
他感觉骨头都碎了,喉咙里涌上腥甜,视线开始模糊。但他死死攥着那枚钥匙碎片,另一只手摸索着去够不远处的玉佩。
守界灵的巨手再次砸来,阴影将他完全笼罩。
李屿风看着越来越近的手掌,突然笑了。他将钥匙碎片与玉佩用力按在一起,在两者接触的刹那,爆发出刺眼的金光。
“爷爷,这次我不会让你失望了。”
这是他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