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魂殿的梁柱还在微微震颤,像是余震未消。李屿风靠在殿柱上,右臂的黑气被去煞符暂时压住,却依旧像有条冰蛇在血管里钻,每动一下都牵扯着骨头缝里的疼。供桌上的镇魂石已经彻底亮起,白光透过石身的纹路流淌,在桌面织成张细密的光网,将最后一丝核心煞气牢牢锁在网中。
“呼——总算把这祖宗按住了。”玄机子抹了把额头的汗,朱砂笔扔在桌上滚了两圈,笔锋的红墨混着汗水,在光网边缘晕开片淡红。他戳了戳石头表面,那里的黑斑已经缩成个指甲盖大小的圆点,正被白光一点点蚕食,“再守三个时辰,黑斑彻底消了,核心就算稳住了。”
墨尘盘腿坐在地上,正用布条缠胳膊上的伤口,布条刚碰到皮肤就“滋滋”冒烟。他龇牙咧嘴地骂了句,往伤口上撒了把糯米,白烟顿时变成黑雾:“他娘的,这煞气比上次在乱葬岗遇到的‘尸煞’还顽固,糯米都镇不住。”
“知足吧。”凌霜端着碗清水走过来,先给苏晓晓擦了擦脸,又把碗递到李屿风面前,“玄机子师傅说你失血太多,喝点水补补。”她的指尖碰到李屿风的手腕,突然顿了顿,眉头拧成个疙瘩,“你的脉跳得好乱,是不是煞气还在往心里钻?”
李屿风接过碗,刚要喝,却见水面突然泛起细碎的金光。那些金光在碗里打着旋,渐渐聚成个模糊的人影,青灰色的对襟褂子,手里拄着半透明的桃木拐杖——正是爷爷李守真。
“爷爷?”他手一抖,水洒了大半,碗“哐当”掉在地上摔成碎片。
人影没说话,只是缓缓抬起手,指向供桌上的镇魂石。石头的白光突然波动了一下,光网边缘的淡红纹路里,竟浮出行细小的符文,像是用指甲刻上去的。玄机子凑近一看,突然倒吸口凉气:“这是……‘封门咒’的残片!你爷爷早就把咒文刻在石头里了!”
墨尘也凑过去,眯着眼睛辨认:“‘天地玄宗,万炁本根’……还真是封门咒!当年你爷爷关冥界门时,就是靠这咒语压住的煞气溃堤。”他突然拍了下大腿,“难怪这石头看着眼熟,原来是当年那批‘镇界石’的边角料,你爷爷居然留了这么个后手!”
李守真的人影轻轻点头,拐杖在地上顿了顿,金光顺着石缝往镇魂石里钻。石头的白光顿时变得更加柔和,连那顽固的黑斑都加速消退,眼看就要彻底消失。可随着金光注入,爷爷的身影却越来越淡,褂子的袖子已经透明得能看到后面的烛火,仿佛下一秒就会化作烟尘。
“爷爷!”李屿风挣扎着站起来,想去抓那道人影,却被凌霜按住。她摇了摇头,声音轻得像叹息:“别碰他,魂魄离体本就虚弱,你一靠近,他的灵力会散得更快。”
苏晓晓抱着布偶熊,小跑到人影面前,仰着脸蛋轻声问:“爷爷,您是不是要走了?熊熊说,您身上的光越来越少了。”
人影低头看着她,突然露出个温和的笑,伸手想摸她的头,指尖却径直穿了过去。他的动作顿了顿,转而指向李屿风,嘴唇动了动,声音像被风刮过的纸,轻飘飘的却异常清晰:“小屿风,过来。”
李屿风忍着胳膊的疼走过去,刚站定,就见爷爷的人影抬起拐杖,轻轻点在他的眉心。一股暖流顺着眉心蔓延,瞬间驱散了四肢百骸的寒意,连胳膊上的黑气都淡了几分。他能感觉到,爷爷的灵力正顺着眉心往里钻,在他的灵海深处留下道淡淡的金光印记。
“这是……‘血脉印’?”玄机子失声惊呼,“你爷爷把毕生修为凝成印记,刻进你灵海里了!有这印记在,普通煞气再也伤不了你!”
人影没理会他,只是定定地看着李屿风,眼神里有欣慰,有不舍,还有些难以言说的沉重。“冥界门……当年没关死,是因为门后有‘守界灵’。”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在对抗着什么力量,“守界灵是冥界本源所化,当年我打不过它,只能用镇界石暂时压住……”
“守界灵?”李屿风追问,“那是什么东西?”
“是……平衡三界的秤砣。”人影的声音越来越低,身影已经淡得像层雾,“门彻底关上,守界灵会暴走……但不关,煞气会淹了人间……”他的拐杖突然指向镇魂石,石头的白光里浮出个模糊的图案,像是扇门,门楣上刻着串扭曲的符号,“解铃还须系铃人……符号在核心深处……找齐钥匙碎片……才能让守界灵……自愿关门……”
“钥匙碎片?是不是您给我的那块玉佩?”李屿风急忙摸出怀里的玉佩,玉佩接触到爷爷的金光,突然变得滚烫,表面浮现出与石头上相同的符号。
人影看着玉佩,缓缓点头,嘴角露出抹释然的笑:“对……找齐三块……用血脉印催动……记住,别用蛮力……守界灵……怕的不是力量……是……”他的话突然断了,身影剧烈晃动起来,像是被狂风吹得快要散架。
“爷爷!您说清楚!它怕的是什么?”李屿风急得大喊,想抓住那道即将消散的人影,却只抓到满手冰凉的光屑。
人影看着他,突然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怕的是……人间的烟火气啊……”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彻底化作无数光点,像萤火虫般往镇魂石飞去。光点融入石头的瞬间,石头的白光骤然暴涨,将整个殿堂照得如同白昼。等光芒散去,镇魂石表面的黑斑已经消失无踪,只剩下温润的白光,石身上的符号却变得异常清晰,像是活了过来,在光里缓缓流转。
李屿风呆立在原地,手心还残留着光屑的温度,爷爷最后那句话在脑海里反复回响——“怕的是人间的烟火气啊……”
烟火气?是指炊烟?是指灯火?还是指……活着的气息?
“他走了。”墨尘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难得地正经,“但没走远,你看石头上的光。”
李屿风低头看去,只见镇魂石的白光里,隐约能看到道青灰色的影子,正拄着拐杖,静静地站在石心深处,像是在守护着什么。他突然明白,爷爷没有真正离开,他把自己最后的魂魄,封进了镇魂石里,成了石头的一部分,继续守着这道让他牵挂了一辈子的门。
“玄机子师傅,”李屿风握紧手里的玉佩,指尖的符号还在发烫,“爷爷说钥匙碎片有三块,我这是一块,剩下的两块在哪?”
玄机子摸着胡子,眉头紧锁:“你爷爷没说,但他提到核心深处有符号,说不定另外两块就在冥界核心里。只是核心深处煞气最重,还有守界灵盯着,咱们现在进去,跟送死没区别。”
“那也得去。”凌霜的声音突然响起,她走到李屿风身边,冰镜在掌心转了半圈,“总不能让你爷爷白忙活一场。再说,苏晓晓的灵体需要更纯净的灵力滋养,冥界核心深处的‘本源光’或许能帮她凝实身体。”
苏晓晓抱着布偶熊,用力点头:“我不怕!熊熊说它会保护我!”
墨尘咧嘴一笑,短刀在掌心转了个圈:“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去核心深处逛逛也不错。不过话说回来,老东西最后说守界灵怕烟火气,是不是带两串糖葫芦进去就行?”
李屿风看着身边的同伴,又看了看镇魂石里爷爷的影子,突然觉得心里的沉重淡了许多。爷爷说得对,解铃还须系铃人。当年他没完成的事,现在该由自己来完成。不管守界灵是什么样子,不管核心深处有多少危险,他们总得去闯一闯。
他低头看了看胳膊上淡下去的黑气,灵海里的血脉印正散发着温暖的光。爷爷把修为给了他,把线索给了他,把守护的责任也给了他。他不能退缩。
“玄机子师傅,”李屿风抬头看向冥界门,门扉的裂缝已经缩小到只有巴掌宽,里面的紫光却比刚才更亮了,像是有双眼睛在黑暗里静静注视着他们,“镇魂石能稳住多久?”
“最多七天。”玄机子的脸色凝重起来,“七天后如果还找不到办法,核心会再次震荡,到时候别说关门,咱们能不能活着出去都难说。”
七天。
李屿风握紧了桃木剑,剑穗的断口处缠着根红绳,是刚才凌霜给他系的。他看着那道窄窄的裂缝,仿佛能闻到里面传来的阴冷气息,还有些若有若无的、像是某种古老生物呼吸的声音。
“那就七天。”他的声音平静却异常坚定,“七天后,不管找没找到办法,咱们都得试试。”
墨尘吹了声口哨,短刀扛在肩上:“够爷们!那现在先说好,进去后遇到好吃的,得让我先尝一口——毕竟我这伤,得补补。”
凌霜白了他一眼,却从包里摸出块桂花糕递过去:“先垫垫,省得等会儿没力气打架。”
苏晓晓把布偶熊举到李屿风面前,熊脸上沾着点刚才洒的水渍,亮晶晶的像颗眼泪:“屿风哥哥,熊熊说,里面的路不好走,让你别硬扛。”
李屿风摸了摸她的头,又看了看镇魂石里爷爷的影子,突然笑了。
是啊,路不好走。
但身边有递桂花糕的师姐,有耍贫嘴的师叔,有抱着熊玩偶也要加油的师妹,还有石心里默默守护的爷爷。
再难走的路,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只是那门后的守界灵,真的会怕人间的烟火气吗?李屿风看着掌心发烫的玉佩,突然觉得,七天后的核心深处,恐怕会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热闹。
而那藏在核心深处的符号,又会是什么样的线索?
他深吸一口气,将玉佩重新塞进怀里,握紧了桃木剑。
七天倒计时,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