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屿风是被一阵钻心的疼弄醒的。
他猛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道观里那盏昏黄的油灯,灯芯“噼啪”爆着火星,将墙上挂着的八卦图照得影影绰绰。后背像是被无数根针同时扎着,他想翻身,却被一只手按住了。
“躺着别动。”玄机子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你后背上的蚀骨毒刚清干净,乱动容易扯裂伤口。”
李屿风这才发现,自己趴在道观的硬板床上,后背光着,敷着一层黏糊糊的东西,闻着有艾草和糯米的香味,正是凌霜说的解毒方子。他动了动手指,感觉丹田处的灵力恢复了些,但还是虚得厉害,像是被掏空了一半。
“师傅……”他嗓子干得冒烟,“师叔和凌霜呢?晓晓怎么样了?”
“墨尘在隔壁喝解毒汤,凌霜守着灵体珠呢。”玄机子放下手里的药碾子,端来一杯温水递到他嘴边,“至于晓晓……”他顿了顿,眼神有些复杂,“那丫头的灵体很顽强,但消耗太大,能不能醒过来,得看她自己的意志。”
李屿风小口喝着水,目光不自觉地飘向桌角。那里放着个熟悉的琉璃珠,正是装着苏晓晓灵体的灵体珠,珠子依旧黯淡,但仔细看,能发现核心处有一点极微弱的暖光,像冬夜里埋在灰烬里的火星。
“我去看看她。”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后背的疼让他倒抽一口冷气,却还是固执地撑着床沿,“师傅,您刚才在灵体珠里看到的老者虚影……是不是晓晓的爷爷?”
玄机子叹了口气,没再拦他,只是伸手在他后背上轻轻一拍,一股温和的灵力顺着经脉游走,瞬间缓解了不少疼痛。“十有八九是。”他拿起灵体珠,指尖拂过珠壁,“那老者说,晓晓的灵体是‘冥界钥匙’,能打开阴阳两界的通道。还说……阴傀门主炼制尸王傀,就是为了逼出晓晓的灵体,用她的魂魄当祭品,彻底打开冥界之门。”
李屿风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在博物馆时,阴傀门主说要带尸王傀来,当时只当是狠话,现在看来,对方是真有这个打算。“尸王傀到底是什么?”他追问,“比那些强化阴傀厉害多少?”
“厉害百倍不止。”玄机子的脸色凝重起来,“寻常阴傀靠阴气驱动,强化傀靠锚点石,可尸王傀……是用百具枉死者的骸骨、百颗强化傀的核心,再加上阴傀门主的心头血炼制的,不仅刀枪不入,还能吞噬魂魄壮大自身。百年前阴傀门想炼,却因为找不到合适的祭品失败了,现在他们盯上了晓晓……”
话没说完,道观外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擦木门,“沙沙沙”的,听得人头皮发麻。紧接着,是铁链拖地的“哗啦”声,从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凌霜瞬间出现在门口,冰眸里带着警惕:“是阴傀!至少有十几只,正往道观这边来!”
墨尘也从隔壁冲了出来,手里还攥着个没喝完的药碗,嘴角沾着褐色的药汁:“娘的,这孙子还真是阴魂不散!刚解了毒就来捣乱,就不能让你师叔我喘口气?”
玄机子迅速吹灭油灯,道观里顿时陷入一片漆黑,只有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几道细长的影子。“是尸王傀的气息引它们来的。”他压低声音,从怀里摸出三张黄符递给三人,“阴傀门主没亲自来,是想先用这些杂兵消耗咱们的灵力,等咱们疲于应对,他再带着尸王傀来捡便宜。”
李屿风接过符纸,指尖触到冰凉的纸面,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师傅,您还记得小时候教我的‘戏魂术’吗?就是用特定的调子唱歌,能扰乱阴邪之物的魂魄那个!”
玄机子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当然记得,那是你师祖传下来的,说是对付低级阴魂有用,可这些是强化阴傀……”
“试试总比硬拼强!”李屿风打断他,目光扫过门口,“刚才在博物馆,我发现这些阴傀虽然不怕符咒,却对特定的声音敏感,镇魂钟的鸣响能让它们痛苦,说不定……唱歌也能起作用!”
话音刚落,“哐当”一声巨响,道观的木门被撞开了,几只强化阴傀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青灰色的钢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眼窝的绿火死死盯着屋里的人。
“凌霜,冻住它们的脚!”李屿风大喊一声,深吸一口气,回忆着玄机子教的调子,张口唱了起来。
那调子很古怪,既不像山歌也不像童谣,忽高忽低,带着种奇特的韵律。刚开始没什么反应,可当他唱到高潮部分,声音陡然拔高,像根细针穿透空气时,门口的强化阴傀突然动作一滞,眼窝的绿火剧烈闪烁起来,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干扰。
“真有用!”墨尘眼睛一亮,趁机甩出黄符,符纸贴在阴傀的钢甲上,虽然没炸开,却让它们的动作更加迟缓,“小师弟,再唱高点!把它们的魂儿都给唱乱了!”
李屿风继续唱着,后背的伤口因为用力而隐隐作痛,但他不敢停。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灵力正随着歌声一点点释放出去,与空气里的阴气碰撞、纠缠。那些强化阴傀像是喝醉了酒,铁链甩得东倒西歪,有的甚至自己撞在一起,钢甲碰撞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听起来格外滑稽。
“这招绝了啊!”墨尘看得啧啧称奇,一边往阴傀身上贴符,一边调侃,“小师弟,你这嗓子不去唱山歌可惜了,唱得比戏班子还带劲,连阴傀都听得入迷了。”
凌霜没说话,但冰眸里闪过一丝笑意。她的冰脉顺着地面蔓延,悄无声息地缠上阴傀的脚踝,等李屿风的歌声再次拔高时,她猛地催动灵力,冰层瞬间冻结,将七八只阴傀牢牢锁在原地。
“就是现在!”玄机子突然喊道,“用‘破煞符’贴它们的铁球!被戏魂术扰乱了魂魄,它们的核心现在最脆弱!”
李屿风暂时停住唱歌,抓起符纸冲上前。被冻住的阴傀还在挣扎,绿火闪烁不定,显然还没从歌声的干扰中缓过来。他找准一只阴傀胸口的铁球,将符纸狠狠拍了上去,符纸瞬间燃起幽蓝的火焰,铁球“咔嚓”一声裂开道缝,绿火“噗”地熄灭了。
“有效!”他精神一振,正要去贴第二只,却发现道观外的铁链声越来越密集,更多的强化阴傀正往这边涌来,至少有二十只,密密麻麻地堵在门口,像是一堵会移动的钢铁墙。
更可怕的是,这些新来的阴傀似乎没受歌声影响,眼窝的绿火稳定而阴冷,铁链甩动的幅度也更加精准,显然是更高级的强化傀。
“是‘醒魂傀’!”玄机子的脸色沉了下去,“阴傀门主在它们的铁球里加了醒魂符,能抵抗戏魂术!”
李屿风尝试着再唱,那些醒魂傀果然毫无反应,铁链“哗啦”一声甩进来,直奔他面门而来。他赶紧用镇魂钟去挡,“铛”的一声,手臂被震得发麻,镇魂钟的金光都黯淡了几分。
“不行,对它们没用!”他退到玄机子身边,后背的伤口疼得更厉害了,“师傅,这些铁疙瘩不怕唱歌!”
墨尘被一只醒魂傀的铁链缠住了胳膊,正费力地想挣脱,嘴里骂骂咧咧:“他娘的,这玩意儿还带升级的?早知道刚才就不省着力气了,直接用爆炎符炸了它们!”
凌霜的冰脉在醒魂傀身上只能短暂冻结,对方体内的阳气(或者说某种替代阳气的邪力)很快就能融化冰层,她的额头已经渗出细汗,显然消耗不小。
道观里的空间本就不大,二十多只强化阴傀挤进来,顿时显得拥挤不堪。铁链挥舞的呼啸声、钢甲碰撞的闷响、阴傀的嘶吼声混杂在一起,几乎要把屋顶掀翻。
李屿风看着越来越多的醒魂傀涌进来,玄机子和墨尘已经被缠住,凌霜也渐渐体力不支,心里急得像火烧。他知道,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被这些铁疙瘩耗死。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落在了墙角的那面旧铜锣上——那是玄机子平时做法事时敲的,声音洪亮,能传到三里外。一个疯狂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既然唱歌能扰乱普通阴傀,那铜锣声加上特定的调子,能不能影响这些醒魂傀?
“凌霜,帮我争取一分钟!”他突然大喊,不顾后背的疼痛,一个箭步冲到墙角,抱起那面比他脑袋还大的铜锣,又抓起旁边的锣锤。
凌霜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还是立刻会意,冰脉全力爆发,在门口凝结出一道厚厚的冰墙,暂时挡住醒魂傀的去路。冰墙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表面很快布满裂痕,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显然撑不了多久。
“就是现在!”李屿风深吸一口气,回忆着戏魂术的调子,举起锣锤,狠狠砸在铜锣上!
“哐——”
震耳欲聋的锣声在道观里炸开,比镇魂钟的鸣响还要响亮,墙壁上的灰尘都被震得簌簌往下掉。紧接着,他一边按着重节奏敲锣,一边用尽全力唱了起来,歌声和锣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更加诡异、更加刺耳的韵律,像是无数根针在同时扎向人的耳膜。
奇迹发生了。
那些原本毫无反应的醒魂傀,动作突然开始变得迟缓,眼窝的绿火剧烈闪烁,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有几只甚至开始原地打转,铁链甩得毫无章法,竟误伤了旁边的同伴。
“成了!”墨尘趁机挣脱铁链,甩出一张爆炎符,符纸在一只醒魂傀的铁球上炸开,这次没有被弹开,而是直接点燃了铁球里的黑气,那阴傀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身体迅速萎缩。
玄机子也反应过来,灵力注入铜钱剑,金光暴涨,一剑刺穿了另一只醒魂傀的铁球。“用韵律震散了它们的醒魂符!”他大喊,“屿风,保持住这个节奏!”
李屿风咬着牙,继续敲锣唱歌。后背的伤口像裂开一样疼,嗓子也哑得快说不出话,但他不敢停。他能看到,醒魂傀的动作越来越乱,有的甚至自己撞到墙上,钢甲都撞瘪了,活像一群喝醉了酒的醉汉。
凌霜的冰墙终于“哗啦”一声碎裂,但此时的醒魂傀已经构不成威胁。她趁机放出冰锥,精准地刺入它们的关节,墨尘和玄机子则趁机用符纸和法器攻击铁球,很快,道观里的阴傀就被清理得差不多了。
最后一只醒魂傀倒下时,李屿风再也撑不住,锣锤“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捂着后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嗓子哑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墨尘走过来,递给他一瓶水:“行啊你小子,这招‘敲锣唱山歌’比你师傅的乱魂咒还厉害!回头教教师叔,以后对付阴傀就不用费劲画符了。”
李屿风接过水,刚想喝,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嗤笑,像是有人在暗处观察,随即又消失了,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玄机子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走到窗边,目光锐利地扫过外面的黑暗:“他来了。”
李屿风心里一紧。
阴傀门主,带着尸王傀,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