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陨谷崖顶的短暂休整,气氛凝重得如同化不开的浓雾。楚晚萤左肩的伤口虽经墨云舟紧急处理,血已止住,但失血带来的眩晕与伤口火辣辣的疼痛依旧折磨着她。她靠坐在一块岩石上,脸色苍白,却强撑着不肯露出更多脆弱。
墨云舟站在她身旁,眉头微蹙,再次检查了她的伤处,低声道:“伤口很深,幸未伤及筋骨,但需好生静养,否则恐留隐患。方才情急之下用的‘凝血散’药性猛烈,可能会有些麻痒,郡主需忍耐。”
楚晚萤摇了摇头,声音虽弱却坚定:“皮肉之苦,算不得什么。先生不必挂心,还是正事要紧。”她的目光投向那些被小心收集起来的净尘莲残骸和伴生药草,“这些东西…真的能对翊儿的病情有用吗?”
这是目前唯一的希望,她害怕这希望再次落空。
墨云舟拿起那片最大的、色泽略显暗淡的莲叶,指尖轻轻捻动,感受着其中残留的、微乎其微的温润气息。“净尘莲乃天地灵粹,即便花瓣凋零,莲子被夺,其根茎叶脉中,依旧蕴藏着部分净化之力。只是…”他沉吟道,“效力远不及莲子纯粹,且需以特殊法门引导方能激发。或许…可以尝试提取其汁液,配合‘冰晶草’等伴生药材,炼制一种缓和些的药液,先行测试。”
他看向楚晚萤:“郡主,我们需尽快返回海鹞号。一方面为你疗伤,另一方面,也需要一个相对安全稳定的环境来尝试制药。”
楚晚萤点了点头,在赵擎的搀扶下站起身。尽管身体虚弱,她的眼神却重新燃起了斗志。墨云舟那惊世骇俗的一指,虽然带来了更多谜团,但也无疑给了她更强的信心。
返回悬崖边的过程比上来时更加艰难。楚晚萤受伤,行动不便,众人不得不放慢速度,用绳索小心翼翼地将她护送下去。待到所有人重新登上停泊在砾石滩外的小艇,划回海鹞号时,天色已然再次昏暗下来。
海鹞号上,众人见到楚晚萤受伤,皆是大惊失色。留守的船工和暗卫连忙上前接应。
回到相对安全的船舱,墨云舟立刻着手两件事:一是重新为楚晚萤清洗伤口,换上药性更温和、利于愈合的金疮药并仔细包扎;二是在一间僻静的舱室内,摆开他随身携带的一些简易制药工具——玉杵、玉臼、小巧的银质蒸馏器等等,开始处理那些来之不易的药草。
他先将净尘莲的残叶和部分细嫩根茎捣碎,挤出些许浑浊的、带着淡淡清香的汁液,又以特殊手法萃取“冰晶草”的精华,混合其他几种有安神固元效果的伴生药材粉末,最后加入少许郑老大留下的、据说能中和海上瘴气的药引,小心翼翼地在文火上熬制。
整个过程极其繁琐,墨云舟全神贯注,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楚晚萤不顾伤势,坚持在一旁观看,赵擎和郑小海也紧张地守在外面。
数个时辰后,舱室内弥漫开一股奇异的药香,似莲非莲,似冰非冰,闻之令人精神一振,连楚晚萤都觉得肩头的疼痛似乎减轻了几分。
墨云舟将炼制出的、仅有一小碗的淡绿色药液小心地倒入一个玉瓶,封好口,长长舒了一口气。“成了。此药药性温和,主在安抚与净化,虽不能根除咒力,但或可缓解太子殿下血脉中的躁动,稳定心神。”
他看向楚晚萤:“郡主,我们需要尽快将此药送回京城。同时,也必须追踪那些夺走莲子的忍者,莲子才是根治的关键。”
如何送药回京是个难题。海鹞号此刻深处险境,不可能掉头返航。最终商议决定,由赵擎亲自挑选两名最精明强干、熟悉水性的暗卫,携带玉瓶和楚晚萤的亲笔信,乘坐速度最快的小船,冒险穿越迷雾,寻找最近的港口,不惜一切代价以最快速度将药送回京城,交到岩生手中。
送信的小船趁着夜色悄然离去,带走了众人一半的希望。
接下来,便是追踪。那些忍者虽然退去,但绝不会远离。墨云舟判断,他们夺取莲子后,必然要与其主力汇合,而对方能在星陨谷设伏,说明其在这片海域必然有据点。
“郑兄弟,”墨云舟找到郑小海,“令祖海图上,除了星陨谷,在这片迷雾海域,可还标记有其他可能的岛屿或藏身之处?”
郑小海努力回忆着那张残缺的海图和爷爷的讲述,忽然,他指着海图边缘一处被特意用朱砂圈出的、看似无关的区域:“这里!爷爷好像提过一嘴,说这片礁石区后面,好像有个被掏空了的‘海螺岛’,很多年前似乎有海盗或者前朝的水师在那里活动过,后来就荒废了。因为入口极其隐蔽,藏在漩涡和暗礁后面,几乎没人能找到。”
海螺岛?前朝水师?
墨云舟眼中精光一闪,立刻与楚晚萤商议。目标锁定,海鹞号再次起航,凭借郑小海的指引和墨云舟对海图的分析,小心翼翼地向着那片更加危险的礁石区驶去。
这一次的航行更加艰难。礁石区暗流汹涌,水下暗礁如同潜伏的怪兽,不时可以看到海面上出现的、能将小船瞬间吞噬的漩涡。海鹞号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全靠郑小海超人的直觉和墨云舟不时抛出一些探测水流、规避危险的小机关,才得以缓慢前行。
在经过一处尤其狭窄、两侧礁石如同巨钳般的通道后,眼前豁然开朗!一个被环形礁屿包围的、风平浪静的内海出现在眼前!而在内海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形状奇特、中间凹陷、宛如巨大海螺的岛屿!
更令人心惊的是,在那“海螺”凹陷处的天然港湾内,赫然停泊着两艘船只!一艘正是他们之前遭遇过的、悬挂着墨色莲旗的三桅黑莲鬼船!而另一艘,则是一艘体型稍小、样式古老、船身覆盖着藤壶、看起来已有些年头的双桅帆船,桅杆上光秃秃的,没有悬挂任何旗帜。
“就是这里!”郑小海压低声音,带着兴奋与恐惧。
海鹞号不敢靠得太近,远远找了一处被礁石阴影遮蔽的水域下锚隐蔽。墨云舟、楚晚萤伤势稍缓,执意同往、赵擎以及两名擅长潜行侦查的暗卫,再次乘坐小艇,借着黄昏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着海螺岛摸去。
他们选择了一处陡峭但植被茂密、易于隐蔽的崖壁登陆。登上岛屿,才发现这岛屿内部别有洞天。那“海螺”的凹陷处,并非完全天然,明显有人工开凿拓展的痕迹,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足以容纳船只的天然洞穴入口!洞口两侧的岩石上,还能看到模糊的、被风雨侵蚀的浮雕,似乎是某种海兽的图案。
“这…这不像海盗巢穴…”赵擎看着那规整的洞口和浮雕,低声道。
墨云舟走近洞口,仔细观察那些浮雕和洞壁的开凿痕迹,又用手指抹了一下岩壁上某些不易察觉的、颜色略深的区域,放在鼻尖嗅了嗅,脸色变得极其严肃:“是猛火油和硝石长期存放留下的痕迹。这里…是一个前朝的海军秘密基地!而且,废弃的时间,似乎并不像想象中那么久远。”
前朝海军基地!这个发现让所有人心头巨震。难道夺走莲子、驱使东瀛忍者的,是前朝的残余势力?
众人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潜入洞穴。洞穴内部极其宽阔深邃,人工开凿的栈道沿着洞壁蜿蜒向下,两侧甚至还有残破的灯台和堆放物资的石室遗迹。空气中弥漫着潮湿、霉烂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与那黑莲鬼船相似的桐油和铁锈混合的气味。
他们小心翼翼地向深处潜行,避开了几处看似简单的机关陷阱。终于,在穿过一道巨大的、已经锈蚀倒塌的铁栅栏后,前方传来了隐约的人声和灯火光芒。
几人隐匿在阴影中,向前望去。只见洞穴深处是一个巨大的、如同地下船坞般的空间,黑莲鬼船那巨大的船首正对着他们。而在船坞一侧的空地上,燃着几堆篝火,数十名穿着混杂,有水手、有武士、甚至还有几个穿着类似月岛鬼藏服饰的忍者的人正围坐在一起,低声交谈。篝火旁,堆放着一些箱子和物资。
他们的目光,瞬间被篝火旁一个身影吸引。那是一个背对着他们的黑衣人,身形瘦削,正低头凝视着手中一个巴掌大小、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玉盒。玉盒之中,隐约可见数颗圆润饱满、呈金银双色的莲子!
净尘莲莲子!
楚晚萤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几乎要按捺不住冲出去的冲动,被墨云舟死死按住。
就在这时,那黑衣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篝火的光芒照亮了他半边脸——正是他们在鹭岛番坊,海澜阁外见过的那个,戴着银质面具的神秘人!
面具后的那双眼睛,冰冷如毒蛇,准确地扫向了墨云舟等人藏身的阴影方向!
“有老鼠溜进来了。”一个沙哑、带着金属摩擦般质感的声音,从面具下缓缓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