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内弥漫着泥土的腥气和萧景琰身上淡淡的血腥味。他靠在冰冷的土壁上,呼吸微弱而急促,每一次吸气都仿佛牵扯着肺腑的伤痛。沈清辞紧紧握着他冰凉的手,感受着他生命的流逝,心如刀绞。
外面追兵的喧嚣声暂时远去,但危险并未解除。他们如同被困在笼中的受伤野兽,前路渺茫,后退无门。
沈清辞的目光,死死盯在药囊夹层那块微微凸起的轮廓上——那块来自青石镇地窟、刻着蛇形图案、蕴含着林婉儿血脉气息的令牌。
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中疯狂滋长,越来越清晰。
林婉儿……这个如同阴影般笼罩着他们,制造了青石镇惨剧、毒害太子、意图颠覆江山的女人。她的势力盘根错节,渗透之深,从北境到京城,从江湖到朝堂,甚至在这京畿之地的柳林镇,都有她布下的爪牙。
这块令牌,是她身份的象征,是调动这些暗桩的信物。
那么,能否……利用这块令牌?
这个想法让她自己都感到一阵寒意。与虎谋皮,风险极大。稍有不慎,便是自投罗网。
但她看着气息奄奄的萧景琰,想到命悬一线的太子萧允翊,想到京城那岌岌可危的局势……他们已无路可走,唯有行险一搏!
“景琰,”沈清辞的声音在狭小的洞穴中显得格外清晰,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或许有一个办法,能让我们尽快离开这里,回到京城。”
萧景琰艰难地抬起眼皮,看向她,眼中带着询问。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将那块冰冷的令牌从药囊中取出,摊在掌心。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那蛇形图案也透着一股邪异。“这是林婉儿的令牌。那些追杀我们的人,很可能认得此物。”
萧景琰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他立刻明白了沈清辞的意图。“你想……冒充林婉儿的人?”
“不是冒充,”沈清辞纠正道,眼神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光芒,“是‘利用’。我们拿着这块令牌,去找镇上的暗桩,假借林婉儿之命,让他们‘护送’我们一程。”
“太危险了!”萧景琰下意识地反对,情绪激动之下又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咳……他们……他们岂是那么容易蒙骗的?一旦被识破……”
“所以我们不能直接去。”沈清辞打断他,思路愈发清晰,“我们需要一个‘引子’。张疤脸……他可能还活着,也可能落入了那些人手中。如果他还活着,并且看到了这块令牌……”
她顿了顿,继续分析,既像是在说服萧景琰,也像是在理清自己的思路:“林婉儿行事诡秘,她的手下未必都相互认识。这块令牌等级应该不低。我们不需要完全取得他们的信任,只需要制造混乱,让他们投鼠忌器,或者……让他们内部产生猜疑,我们就有机会趁乱脱身!”
萧景琰沉默了片刻,他深知此计的凶险,这简直是在悬崖边缘走钢丝。但看着沈清辞那双在黑暗中依然明亮的、充满了决绝与智慧的眼睛,再感受着自己几乎油尽灯枯的身体,他知道,这或许是唯一可能打破僵局的方法。
“你有……几成把握?”他的声音沙哑。
“一成也没有。”沈清辞回答得异常坦诚,“但坐以待毙,是十死无生。行险一搏,尚有一线生机。”她握住萧景琰的手,力道坚定,“景琰,我们没有时间了。翊儿等不了,你的身体也等不了。”
萧景琰闭上了眼睛,片刻后,猛地睁开,眼中已是一片冰冷的决然:“好!就依你之计!但要如何找到那些暗桩?又如何让张疤脸看到令牌?”
沈清辞早已想过这个问题:“柳林镇不大,能藏匿这么多人手、且不被真正官府察觉的地方不多。客栈是他们的据点之一,但经过刚才的混乱,可能已经转移或加强了戒备。我们需要找一个既能引起他们注意,又相对容易脱身的地方……”
她的目光透过藤蔓的缝隙,望向镇子的方向,努力回忆着进来时匆匆一瞥的布局。“镇东头……好像有个废弃的土地庙?那种地方,往往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处,也容易成为暗桩传递消息的场所。”
“至于如何让张疤脸看到令牌……”沈清辞沉吟道,“这需要机会。但只要我们拿着令牌出现在那些暗桩面前,消息很可能就会传到被俘的张疤脸耳中。或者……我们可以故意留下线索。”
计议已定,剩下的便是执行。萧景琰的状况无法支撑长时间行动,他们必须速战速决。
沈清辞先仔细为萧景琰处理了伤势,喂他服下能暂时激发精力、却会加重后续负担的虎狼之药。萧景琰没有犹豫,一口吞下。片刻后,他脸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潮红,精神似乎振作了些,但沈清辞知道,这只是饮鸩止渴。
两人稍作休整,待外面彻底安静下来后,才小心翼翼地拨开藤蔓,钻出洞穴。
夜色浓重,月隐星稀。他们借着黑暗的掩护,如同鬼魅般向着记忆中的镇东土地庙摸去。
土地庙果然如沈清辞所料,破败不堪,庙门歪斜,但庙内却隐隐有火光闪烁,还有人声传出。
萧景琰和沈清辞潜伏在庙外的荒草丛中,仔细观察。庙门口有两个看似闲汉模样的人在放哨,但眼神警惕,腰间鼓鼓囊囊,显然藏着兵器。庙内人影晃动,似乎不止一人。
“看来找对地方了。”萧景琰低声道,声音因药力而带着一丝沙哑的亢奋。
“我进去。”沈清辞按住想要起身的萧景琰,“你伤势太重,留在外面接应。若情况不对,你立刻走,不要管我!”
“不行!”萧景琰断然拒绝,让他眼睁睁看着沈清辞独自涉险,他做不到。
“景琰!”沈清辞语气急切,“这是最好的安排!你进去,一旦动起手来,我们谁也走不了!我在外,你接应,我们才有生机!相信我!”
看着她坚定的眼神,萧景琰最终艰难地点了点头,将那块令牌塞到她手中:“小心!”
沈清辞握紧冰冷的令牌,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衫,故意弄出些声响,然后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跌跌撞撞地朝着土地庙跑去。
“什么人?!”放哨的两人立刻警觉,抽出短刀,拦住了她。
“救……救命!”沈清辞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恐,声音颤抖,“有……有官兵在追我!求好汉救命!”她一边说,一边看似无意地将握着令牌的手抬起,让那蛇形图案在庙内透出的微弱火光下一闪而过。
那两名放哨的汉子目光瞬间定格在令牌上,脸色猛地一变,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
“你……”其中一人刚要开口盘问。
就在这时,庙内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外面吵什么?带进来!”
沈清辞被推搡着进了土地庙。庙内点着一堆篝火,围着七八个精悍的汉子,为首一人是个面色阴沉、眼角带疤的中年男子,正是之前在客栈发号施令的那个“头儿”。
疤脸男锐利的目光如同刀子般刮过沈清辞,最后落在她依旧紧握着的令牌上。“这令牌,你从何处得来?”他的声音带着压迫感。
沈清辞按照事先想好的说辞,强作镇定道:“是……是一位夫人交给我的,她说……拿着这个,到柳林镇的土地庙,自然有人接应,护送我去京城。”她刻意模仿着一种不太熟练的、带着点神秘意味的语气。
“夫人?”疤脸男眉头紧锁,上下打量着沈清辞,“哪位夫人?她让你去京城做什么?”
“夫人没说名讳,只说是……旧识。”沈清辞避重就轻,同时表现出适当的紧张和一丝不耐,“她只说事关重大,必须尽快赶到京城!诸位好汉,既然认得此令,还请行个方便!”
疤脸男盯着沈清辞,眼神变幻不定。他确实认得这令牌,级别很高,非核心人员不能持有。但眼前这女子面生得很,而且形迹可疑……他心中疑窦丛生。
“你说官兵追你?怎么回事?”疤脸男换了个问题,试图找到破绽。
“我……我也不知道,”沈清辞继续演戏,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和后怕,“我刚到镇子,想在客栈投宿,就遇到一伙官差模样的人盘查,凶神恶煞的,我见势不妙就跑了,他们一路追到了林子里……”
她这番说辞,半真半假,正好与之前客栈的冲突吻合。
疤脸男沉吟起来。客栈那场冲突,他们确实是为了搜捕两个身份不明的重要人物,眼前这女子突然拿着高层令牌出现,又恰好被“官差”追赶……是巧合?还是……
就在这时,庙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压低的呼喊声:“头儿!不好了!关在柴房那小子……那小子挣断绳子跑了!还打伤了我们两个兄弟!”
疤脸男脸色一变:“什么?跑了?废物!”他猛地站起身,目光再次投向沈清辞,眼中怀疑之色更浓。这边刚来个拿着令牌的女人,那边关押的俘虏就跑了?这也太巧了!
沈清辞心中也是一动!张疤脸跑了?这或许是机会!
她立刻抓住时机,脸上露出“恍然”和“焦急”的神色:“难道……难道追杀我的官差,和你们关押的人有关?他们是来灭口的?好汉,此地不宜久留啊!若是被官兵包围……”
疤脸男被她说得心烦意乱。张疤脸的逃跑确实是个麻烦,如果真如这女人所说,外面还有“官差”在搜寻,这里确实不安全。而且这女人手持高层令牌,万一是真的……他也不敢轻易得罪。
“妈的!”疤脸男骂了一句,看了一眼沈清辞手中的令牌,终于做出了决定,“收拾东西,立刻转移!你,”他指向沈清辞,“跟我们一起走!”
沈清辞心中暗喜,计划成功了一半!她连忙点头。
疤脸男又吩咐手下:“分头去找那个逃跑的混蛋!找到格杀勿论!其他人,带上家伙,护送这位……姑娘,先去我们在镇外的备用据点!”
庙内顿时一阵忙乱。沈清辞被两个汉子看似保护、实则监视地夹在中间,随着疤脸男等人迅速离开了土地庙,融入夜色之中。
躲在暗处的萧景琰,看着沈清辞被带走,心提到了嗓子眼。但他知道,此刻不能轻举妄动。他强忍着冲出去的冲动,如同最耐心的猎人,悄无声息地尾随在后,等待着接应和出手的时机。
然而,就在疤脸男一行人带着沈清辞即将走出镇子,前往所谓“备用据点”时,异变再生!
前方路口,突然亮起了十几支火把,将道路照得通明。火光映照下,一群真正身着巡检司官服、手持制式武器的官兵,在一个身着低级武官服饰的汉子带领下,拦住了去路!
那武官声若洪钟:“前面何人?深夜聚集,手持兵刃,意欲何为?”
而在那武官身后,一个浑身是血、却依旧昂首挺立的身影,正用仇恨的目光死死盯着疤脸男——正是刚刚脱困的张疤脸!他竟然……搬来了真正的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