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蜷缩在床角,心脏狂跳如擂鼓,几乎要撞破胸腔。那倒垂的惨白面孔、空洞的眼神、以及最后那窸窣爬行的诡异声响,如同冰锥般刺入她的脑海,带来彻骨的寒意。恐惧攫住了她,四肢百骸都僵硬得不听使唤。
窗外,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秋风掠过枯枝,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更添几分阴森。
是幻觉吗?地底经历的恐怖、连日的紧张焦虑,让她产生了错觉?
不!那刮擦声如此清晰!那面孔如此真切!绝不是幻觉!
那是冲着她来的!是警告?是恐吓?还是……索命?
她死死攥着冰冷的金簪,指尖因用力而发白,目光惊恐地死死盯着那扇窗户,仿佛下一刻就会再有可怕的东西破窗而入。
时间在极致的恐惧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如同煎熬。
“小主?小主您怎么了?”外间终于传来了云苓带着睡意和惊慌的询问声,显然是被她刚才那声短促的惊叫和撞床的动静惊醒。
听到云苓的声音,沈清辞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丝,但声音仍抑制不住地颤抖:“云……云苓……窗外……窗外有东西!”
云苓闻言,吓得“啊”了一声,脚步声迟疑地靠近内室门帘:“东、东西?小主您别吓奴婢……”
“点上灯!快多点几盏灯!”沈清辞急声道,黑暗让她更加不安。
云苓连忙应声,哆哆嗦嗦地摸索着将内外室的灯烛都点亮。暖黄色的光芒逐渐驱散了部分黑暗,也稍稍安抚了沈清辞惊惶的心绪。
在灯光下,云苓看到沈清辞脸色惨白、缩在床角瑟瑟发抖的模样,也吓得不轻,忙上前:“小主,您是不是做噩梦了?”
“不是梦……”沈清辞摇头,指着窗户,声音发紧,“刚才……有东西在刮窗户……还、还有一张脸……倒挂在窗外看……”
云苓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窗纸完好,只有树影摇曳。她走到窗边,壮着胆子推开一条缝隙向外张望,夜色浓重,院中空无一人。
“小主,外面什么也没有啊……”云苓回头,脸上带着困惑和担忧,“是不是风吹动了什么东西?”
“不是风!”沈清辞语气肯定,她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掀被下床,走到窗边,仔细检查窗棂和窗纸。
忽然,她的目光定在了窗棂下方的一处。那里,有几道极其细微的、新鲜的划痕!像是被什么坚硬粗糙的东西刮擦过!而窗纸靠近底部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有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被水渍浸染过的晕痕,微微散发着一种难以形容的、若有若无的腥气……
不是幻觉!真的有东西来过!
云苓也看到了那划痕和水渍,脸色顿时也白了:“这……这是……”
“嘘!”沈清辞立刻制止她出声,眼神无比凝重。她仔细嗅了嗅那水渍的气味,并非普通的雨水或露水,那腥气很淡,却带着一种陈腐阴冷的意味,让她莫名联想到地底血池那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是冥苔?还是接触过冥苔的人或……东西?
对方用这种方式警告她,说明她的行动已经引起了“影主”势力的高度警觉,甚至可能已经部分暴露。他们不敢明着来,便用这种装神弄鬼的方式恐吓她,让她自乱阵脚,甚至……把她逼疯?
想到周明振那包能致人癫狂的药粉,沈清辞心中寒意更盛。
绝不能屈服!
她定了定神,对云苓低声道:“此事不要声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可是小主……”云苓又怕又不解。
“照我说的做。”沈清辞语气坚决,“把窗户栓好。今晚……你就在外间榻上值夜吧。”
“是。”云苓连忙应下,手忙脚乱地检查窗户插销。
经此一吓,沈清辞睡意全无。她坐回榻上,拉过锦被裹住自己,却依然觉得浑身发冷。那本藏在榻下的账册,此刻仿佛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对方越是恐吓,越证明她找对了方向。司设监的账册、周明振的药粉,这些线索必然触及了他们的核心秘密。
必须尽快将这些发现传递给陛下!
但她现在不敢轻易动用那支老山参。方才的惊扰,说明永寿宫可能也在监视之下,焚参产生的特殊烟气太过显眼,极易被察觉。
她需要另一个更稳妥的渠道。
天色蒙蒙亮时,沈清辞才在极度疲惫中迷迷糊糊浅眠了片刻。醒来时,头昏沉沉的,眼下带着明显的青黑。
用早膳时,她看似随意地对伺候的含翠道:“昨夜似乎没睡安稳,惊醒了数次,许是这屋子久未住人,有些阴冷潮气。含翠姑姑,可否劳烦去内务府问问,可否领些宁神香或是艾草来熏一熏?”
她借口熏香驱潮,实则想试探是否能通过内务府的正常渠道,接触到吴添禄或是他手下可靠的人。
含翠不疑有他,应道:“是,奴婢一会儿便去问问。”
然而,含翠去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才回来,脸色有些不太自然:“小主,内务府那边说,如今太后丧仪期间,各宫用度都有定例,宁神香之类需太医开具方子方可支取。至于艾草……库房那边说近日潮湿,库存的艾草有些受潮霉变了,正在晾晒,暂无法支用。”
一番话推诿得滴水不漏。沈清辞心中冷笑,这分明是有人打了招呼,刻意阻断她与外界联系的可能途径!
“罢了,也不是什么要紧东西。”沈清辞故作淡然,心中却更加沉重。
一整天,永寿宫都异常安静,仿佛与世隔绝。沈清辞坐立难安,账册和清单如同烫手山芋,周明振的药粉更是明晃晃的罪证,却送不出去。这种明知危险临近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几乎令人窒息。
傍晚时分,吴添禄却突然来了。
他依旧是那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带来了一些时新水果和点心,说是陛下赏赐的。闲话几句后,他似不经意地提起:“咱家方才路过北苑附近,瞧见几个司设监的小太监在那口废井边探头探脑,也不知在寻摸什么,真是没个规矩。已让人呵斥驱散了。”
沈清辞心中猛地一凛!司设监的人去了废井?!他们果然发现那里被动过了!是在找那本账册?还是想确认什么?
吴添禄告诉她这个,是巧合?还是……意有所指?是在提醒她,对方已经察觉并开始反扑?
她强作镇定,附和道:“那些奴才确是越发不像话了,幸得总管大人严谨。”
吴添禄目光淡淡扫过她的脸,忽然话锋一转:“小主脸色似乎不大好,可是昨夜未曾安睡?”
沈清辞指尖微微一颤,垂下眼睑:“劳总管挂心,许是初来乍到,有些择席。”
吴添禄点了点头,慢条斯理地道:“深宫夜间,难免有些风吹草动,野猫野狗偶尔蹿过,也是常有的。小主金玉之躯,不必过于挂怀。安心静养便是。”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许,若有所指,“这宫里的耗子,再能蹿跳,也总有被堵住洞口、一网打尽的时候。陛下圣烛高照,心里亮堂着呢。”
耗子?洞口?
沈清辞瞬间明白了!吴添禄绝对知道了昨夜窗外的异常!他甚至可能知道那是什么!他这是在暗示她,陛下知晓一切,让她稍安勿躁,等待时机!
他是在告诉她,陛下布的网,正在收紧!
“多谢总管大人宽慰,臣妾明白了。”沈清辞心中一定,恭敬回道。
吴添禄似乎满意了她的反应,不再多言,起身告辞。
送走吴添禄,沈清辞回到内室,心情却久久不能平静。吴添禄的来访,既是一种警告,也是一种强心剂。说明陛下并未将她置于孤立无援的境地,而是在暗中关注并控制着局势。
但“影主”势力的反扑也显而易见,甚至愈发猖獗明目张胆。从李嬷嬷搜宫、汪公公刁难、周明振下药、司设监探查废井,到昨夜的诡异惊扰……一波接着一波。
她必须尽快破解僵局!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份从账册中破解出的物品清单上:金丝楠木、紫铜丝、孔雀金线、朱砂、水银、硝石、硫磺、阴沉木。
这些东西,究竟被用来做了什么?
她反复咀嚼着这些名词,试图找出它们之间的联系。仪式?炼丹?还是……制作某种器物?
忽然,她的目光定格在“阴沉木”上。母亲医案中提及,祖父沈元宗袖口沾染的暗紫色污渍,刘氏指尖的紫色粉尘,都与冥苔有关。而阴沉木,性极阴寒,常被视为沟通幽冥之物……
一个模糊的念头划过脑海。
如果……如果这些材料,并非用于单一用途呢?
金丝楠木、紫铜丝、孔雀金线——这些奢华坚韧的材料,是否可能用于制作某种……承载或束缚冥苔的容器或框架?
朱砂、水银——炼丹常用,但也常用于某些邪术仪式和防腐。
硝石、硫磺——可制火药,但是否也可能用于……激活或催化某种反应?
而阴沉木……作为极阴之木,是否是容纳冥苔邪力、甚至沟通那个诡异“门”户的最佳媒介?
这些看似不相关的物品,如果组合起来,是否正在指向一个可怕的真相——有人在利用这些材料,结合冥苔邪力,制作某种能够操控、甚至孕育恐怖之物的邪异装置?!
这个猜想让她不寒而栗。
如果真是这样,那“影主”的目的,恐怕远不止太后的长生妄想那么简单!
她必须立刻将这个猜想连同清单一起告诉陛下!
就在她心急如焚,思考着如何突破封锁传递消息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声,似乎有很多人正朝着永寿宫而来!
紧接着,含翠有些惊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小主!小主!慈宁宫的李嬷嬷又来了!还、还带着好多嬷嬷太监!说是……说是奉了淑太妃的旨意,来查看各宫丧仪准备可还周全!”
淑太妃?那位常年礼佛、几乎不过问宫务的先帝妃嫔?她怎么会突然插手丧仪之事?还偏偏派了李嬷嬷来?
沈清辞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来者不善!这恐怕是“影主”势力发起的又一次、更冠冕堂皇的进攻!
她迅速将清单纸片塞入袖中,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襟,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从容。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