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很快便来到了下午,江婉走在锦华苑小区之中,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无形的水汽和未散的惊惶。
江婉站在7栋楼下,抬头望向302那扇紧闭的窗户。下午的阳光本该驱散一切阴霾,可那扇窗却像一个空洞的眼窝,透着一股死寂的寒意。
江婉很快便调整了心情,换上了记者冷静沉稳的面具,既然选择了走访,那就从邻居开始吧。
很快她来到301门前,表明身份后,老太太摇着蒲扇,脸上带着惋惜和后怕,缓缓的说着:“张建军?唉,挺老实一人。在厂里上班,早出晚归,没啥声响。就是…就是最近几天吧,好像睡得不太好?有两次半夜,我起来上厕所,听见他屋里好像…好像有水声?哗啦哗啦的,还挺响。可大清早我看他门口干干净净,不像漏水啊……”老太太浑浊的眼睛里透着不解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你说怪不怪?人就这么没了,还是在干浴缸里淹死的?造孽呀!”
水声?在干涸的死亡发生之前?江婉心头一凛,快速用笔记下这个细节。这绝非巧合!
随后,又来到楼下小卖部,老板是张建军的老熟人。“建军啊?老实巴交的,发了工资除了存起来,就爱买点熟食喝点小酒,生活规律得很。”
江婉追问道:“那他平时有收集旧物品的习惯么?”
老板剔着牙,回忆道,“收集旧东西?没那爱好!他屋里我去过,除了厂里发的劳保用品和几件旧家具,干净得很,连个像样的摆设都没有。”
“哦,对了,”老板像是想起了什么,“出事前两天吧,我瞅见他下班回来,手里好像捏着个小东西,边走边看,脸上还乐呵呵的,像是捡了便宜。天有点擦黑,没看清是啥。”
“小东西?”江婉追问,“大概什么样?”
“巴掌大?黑乎乎的,像是…木头疙瘩?”老板努力回忆着,不太确定,“反正不是吃的喝的。”
木头疙瘩……会是那把桃木梳吗?江婉的心跳加快了几分。
接下来,她又找到了张建军在机械厂关系最好的工友老周。老周是个黑瘦汉子,眼睛红肿,显然还没从工友离奇的死亡中缓过来。
老周的语气非常激动:“建军他…绝对不可能自杀!头天晚上我们还一起吃的饭,就在厂门口那家小面馆!他还说这个月绩效不错,打算攒钱换个新手机呢!心情好着呢!你说…你说这算什么事啊!”
江婉试探着问道,“他最近有没有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东西?比如…旧物件?”目光紧盯着老周的反应。
“旧物件?”老周愣了一下,皱着眉使劲的回想,“没有啊……哦!等等!”他猛的一拍大腿,“就前几天,大概…礼拜天下午?他跟我说,下班路过菜市场门口,看到有个老头摆地摊卖旧货。他看中一把旧梳子,说是桃木的,看着挺结实,才要五块钱!他觉得便宜,就买了,还说…还说桃木辟邪,图个吉利!我当时还笑话他,大老爷们买梳子,还辟邪呢!”老周说着说着,脸色渐渐变了,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菜市场门口!流动地摊!
江婉立刻捕捉到了关键信息。告别老周,她直奔管辖锦华苑的派出所。凭借记者身份和之前与李警官建立的联系,她费了一番周折,终于看到了案发前后几天,锦华苑及周边几个主要路口的部分监控录像。
画面模糊,噪点严重。在案发前,也就是老周提到的那个周日下午五点半左右,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了通往菜市场的一个路口监控画面边缘。身形衣着与张建军相符。他似乎在路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停留了几分钟,微微弯着腰,像是在查看地上的东西,然后直起身,手里似乎捏着一个不大的深色物件,揣进了裤兜。随后,他脚步轻快地走进了锦华苑小区大门。
就是他!那个深色物件,极大概率就是那把桃木梳!
江婉立刻要求调看菜市场路口更清晰的监控。然而,结果令人失望。
“流动摊贩,无证经营,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案发后再也没人见过这个摊子,找不到人的。”接待她的年轻警员无奈的摊了摊手。
摊主消失了。此时的江婉感到一阵冰冷的无力感。这条看似最有希望的线索,也断在了浓雾里。那把带来死亡的桃木梳,就像凭空出现在张建军的生活里,又在他死后,连同那个神秘的摊主,也一起消失了。
当离开派出所前,江婉犹豫再三,还是向李警官提出了一个请求。她需要那把桃木梳的清晰照片,用于新闻报道。
李警官眉头紧锁,显然对这个要求很抵触,这毕竟是重要物证。但或许是考虑到江婉的记者身份和此案的离奇性带来的舆论压力,他最终叹了口气,走到内间电脑前操作了一番。
几分钟后,几张高分辨率、极其清晰的照片传到了江婉的手机上。
第一张是桃木梳的整体照。它躺在透明的证物袋里,显得更加破旧、廉价。梳身是那种最普通的深棕色桃木,没有任何雕花修饰,表面布满划痕和磕碰的凹痕,边缘磨损得厉害,露出里面发白的木芯。梳背宽厚笨拙,梳齿排列得不算均匀,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细小的裂纹。这像是一把早已失去光泽的寻常之物,扔在旧货堆里都毫不起眼。
然而,第二张照片是梳齿部分的特写。
江婉的指尖瞬间冰凉。
照片被放大了数倍,清晰地展现出每一个细节。梳齿根部的缝隙里,堆积着厚厚一层暗红色的污垢!那不是灰尘的灰褐色,而是一种仿佛凝固了许久、渗入木质深处的污秽!污垢中夹杂着细小、难以分辨的皮屑状物质。
更刺目的是缠绕在几根梳齿上的那几缕枯黄长发!在特写下,它们干枯得如同深秋的败草,毫无光泽,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枯槁感。其中一根发丝,甚至诡异的打着卷,末端似乎还粘着一星半点同样暗红的污渍。
最后一张照片,是梳子侧面一个角度的特写。在那里,靠近梳背的位置,桃木的纹理间,赫然沁着一小片不规则的紫黑色暗斑!像是一滴浓稠的墨汁,或者…是早已干涸、渗透进木头深处的陈旧血迹!这块暗斑的边缘模糊,仿佛带着某种活物般的侵蚀性,与周围相对完好的木色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
阳光晒在江婉裸露的手臂上,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反而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她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上那几根枯黄的长发和梳齿间暗红的污垢,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把看似平凡廉价的桃木梳,在照片的放大镜下,彻底撕开了它无害的伪装,露出了饱含恶意的本质。
它就像承载着无法言说的恐怖过往,并最终将这份恐怖,以最荒诞、最冰冷的方式,施加在了张建军这个无辜的男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