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内的死寂,比喧嚣更能侵蚀人的意志。风声是这里唯一的主宰,它穿梭于嶙峋怪石与枯骨般的树木之间,奏响着永恒的哀歌。运输机“灰鳍鲨”静静匍匐在岩壁的阴影下,如同一头受伤的金属巨兽,暂时收敛了所有的锋芒。
机舱内,吴庸和小李正在小心翼翼地给受伤的女研究员——她名叫苏茜——更换绷带和喂水。得益于林墨之前用编辑器能量略微稳定了她的生命体征,加上避难所的高效凝血剂,她的伤势没有进一步恶化,但失血过多导致的虚弱让她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昏睡状态。
林墨没有待在相对舒适的机舱里。他盘膝坐在运输机旁一块相对平整的岩石上,双目微阖,呼吸悠长,看似在休息,实则全部心神都沉入了识海深处。
融合了源血之种碎片后,世界编辑器产生了显着的变化,他需要时间熟悉和掌握。黑色玉简悬浮在意识中央,体积似乎增大了三分之一,表面那些古老繁复的纹路如同呼吸般明灭,流淌着乳白色与幽暗交织的光泽。它不再仅仅是一个被动的工具,更像是一个与他共生、拥有某种微弱“活性”的器官。
他首先尝试调动能量。心念一动,一丝清凉而厚重的能量便从玉简中流淌而出,循着某种玄奥的路径运转周身。这能量比之前纯粹由编辑器产生的能量更加“滋润”,带着一种修复和稳定的特性。他体表那些因过度消耗而隐隐作痛的经脉,在这股能量的滋养下,如同干涸的土地得到灌溉,迅速舒缓过来。
“不仅仅是能量储备提升了,能量的‘质’也发生了变化。”林墨心中明悟,“源血之种代表的是‘存在’与‘稳定’,它的力量极大地补完了编辑器原本偏向‘信息’与‘定义’的权柄。”
他伸出手指,意念集中。指尖前方,一小片空气突然变得“粘稠”,光线穿过时发生了细微的偏折。这不是创造屏障,而是暂时性地、小范围地提升了空气的密度和折射率。
【现实编辑·局部物性微调】
一个简单的测试,消耗的能量微乎其微,效果却立竿见影。这在以前,需要更复杂的指令和更多的能量输出才能做到。
接着,他将感知投向脚下的大地。这一次,他不再仅仅“扫描”结构,而是尝试去“理解”这片土地的“历史”。编辑器能量混合着源血之种的共鸣,如同最细微的探针,渗入土壤和岩石。
刹那间,破碎的信息洪流涌入脑海:
——亿万年的地质沉积,板块的挤压与抬升……
——旧时代人类机械的轰鸣,矿钻撕裂岩层,贪婪地攫取着地底的资源……
——然后是大侵蚀的降临,并非瞬间完成,而是一股污秽的、扭曲现实法则的能量浪潮席卷而过,如同橡皮擦抹过画作,将原有的物理规则涂抹得乱七八糟。矿物质在能量冲击下异变,土壤失去肥力,甚至时间感在这里都变得有些紊乱……
——最后是漫长的死寂,只有风沙和偶尔闯入的、被污染的生物留下的微弱痕迹……
林墨猛地收回感知,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这种深度“阅读”环境历史信息的行为,对精神力的负担极大,远超过简单的结构扫描。但他收获巨大。他不仅确认了这里长期安全,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了大侵蚀发生时的某些片段——那并非纯粹的自然灾害,更像是一种……来自高维度的、恶意的“覆盖”或“污染”。
“编辑器,结合源血之种数据库,分析‘大侵蚀’能量本质。”他尝试下达更高级的指令。
玉简光芒急促闪烁,片刻后反馈回信息流依旧破碎不全:“数据库严重损坏……能量特征分析:具备高维干涉特性、现实扭曲优先级极高、与本源(稳定锚)力量相斥……疑似……‘虚妄之潮’残余……”
“虚妄之潮?”林墨记住了这个陌生的名词。这似乎是编辑器或者说源血之种记忆库中对这场灾难的命名。仅仅是这个名字,就透露出一股令人不安的气息。
他暂时压下探究的念头,将注意力转向更实际的问题——生存。
运输机的能源只剩下不到百分之四十,食物和净水储备也极其有限。他们不能一直困守在这个山谷。
他站起身,走到山谷一侧的岩壁前。岩石表面粗糙,布满风化的痕迹。他伸出手,轻轻按在岩壁上。
【物质重构·基础】
这一次,他并非要破坏,而是尝试“创造”。编辑器能量伴随着他的意志,如同最精细的刻刀,深入岩石的微观结构。他“命令”岩石中的某些硅酸盐成分按照他的意念重新排列、组合。
只见他手掌下的岩壁,如同拥有了生命般,开始缓缓蠕动!岩石粉末簌簌落下,一个粗糙的、但明显是人工开凿的凹槽逐渐成形,内部变得相对光滑。他继续操作,能量小心地控制着结构变化,最终,一个足以容纳一人蜷缩躲避风沙的简陋石穴出现在了岩壁上。
完成这个不到一立方米空间的开凿,林墨感觉精神力的消耗比之前微调空气密度要大上十倍不止!呼吸微微急促起来。
“改变物质形态,尤其是无中生有(改变结构也算一种创造),消耗远大于对现有规则的微调。”他得出结论,“编辑‘信息’和‘规则’相对省力,直接编辑‘物质’则代价高昂。”
但这依然是革命性的进步。这意味着,在极端环境下,他至少能创造临时的庇护所,甚至……如果能量足够,或许能尝试合成最基础的水和食物?
这个念头让他心头一热。他尝试聚集空气中稀薄的水分子,但立刻发现,将分散的氢氧原子聚合并纯化,其能量消耗是一个天文数字,远非他现在所能承受。合成食物更是遥不可及。
“路还很长……”他叹了口气,压下不切实际的幻想。当前最实际的,是修复运输机,并寻找外部资源。
他回到运输机旁,将手按在机身一处较深的刮痕上。能量渗透进去,感知着内部的机械结构和能量线路。
“损伤评估:外部装甲板多处撕裂,三号推进器矢量喷口轻微变形,能量缓冲器效率下降百分之十五,导航模块核心传感器阵列部分晶体震裂……”
问题不少。完全修复需要专业的工具和替换零件,以及大量的能量。他目前能做到的,只是用编辑器能量暂时“加固”一下受损最严重的装甲连接处,防止在下次飞行中解体,以及稍微校准一下那个变形的推进器喷口。
就在他专注于修复工作时,一股极其微弱、但带着鲜明恶意的能量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突然被他远超常人的感知所捕捉到!
这波动并非来自山谷之外,而是……来自他们逃出的方向,来自第七避难所那片已经成为坟墓的废墟!
波动极其隐晦,充满了痛苦、怨毒、以及一种……贪婪的饥饿感。它一闪而逝,仿佛只是错觉。
但林墨确信那不是错觉。编辑器甚至在他脑海中标记出了那股波动残留的、带着强烈负面情绪的能量特征。
是周维安?还是避难所废墟中滋生了什么别的可怕东西?
他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望向西南方,那片被尘埃笼罩的区域。一种冰冷的预感萦绕心头——麻烦,并没有被彻底埋葬。它正在死亡的温床上汲取养分,随时可能破土而出,带来新的腥风血雨。
他必须加快行动了。
“吴庸,小李。”他转身走向运输机舱门,“我们可能需要提前离开这里。”
机舱内的两人闻言,脸上刚放松不久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
而在遥远的第七避难所废墟深处,一个由扭曲金属和凝固血块构成的“茧”中,周维安——或者说,占据了他残破躯壳的某个意识——正发出无声的咆哮。他的身体在污染能量和强烈执念的支撑下,发生着恐怖的异变。破碎的血肉与周围的金属残骸融合,形成丑陋的、如同活体铠甲般的结构。他的眼睛只剩下两个燃烧着幽绿火焰的窟窿。
他能感觉到,那股让他重生、也让他无比渴望的力量,就在东北方向。并不遥远。
“找到……你……”破碎的声带摩擦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吞噬……进化……”
暗影,已然滋生,并朝着晨曦,投下了它的第一缕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