刮擦声。
尖锐,刺耳,仿佛生锈的锯子在反复拉扯神经。它不紧不慢,持续不断地从厚重的金属门外传来,每一次摩擦都让林墨的心脏随之抽搐。这声音里蕴含着一种冰冷的恶意,一种纯粹出于破坏欲和未知饥饿感的执着,远比任何野兽的咆哮更令人胆寒。
地下书库的应急灯发出稳定的白光,将一排排顶天立地的书架影子拉得狭长扭曲,如同沉默的墓碑林。空气中弥漫着旧纸、油墨和灰尘的味道,此刻却混合了一丝从门缝渗入的、难以形容的腥甜与硫磺混杂的怪味。
林墨背靠着冰冷的金属书架,滑坐在地,双手死死捂住耳朵,但那刮擦声却像直接响在他的颅骨内侧。编辑器界面的警报已经转为持续的低频嗡鸣,能量储备可怜地显示着0.3单位,像是对他绝境的嘲讽。
玉简依旧在发烫,紧贴着他的胸口皮肤,仿佛一块灼热的炭。那些断断续续的恐怖信息碎片——“纪元防火墙破损”、“清理协议”、“错误”、“它们醒了”——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中盘旋,与门外的刮擦声交织成一曲末日交响乐。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的理智防线。他想到了父母,想到了图书馆外混乱的世界,想到了自己可能即将悄无声息地死在这个阴暗的地下坟墓里,成为那些古老典籍的陪葬品。绝望的情绪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几乎要将他吞噬。
不行!不能放弃!
求生的本能发出尖锐的嘶吼。他猛地松开捂住耳朵的手,指甲因为用力而深深掐入掌心,疼痛感带来了一丝短暂的清醒。他不能死在这里!他还没有弄清楚编辑器的真相,还没有看到母亲安享晚年,甚至还没有真正开始“编辑”这个世界的旅程!
他必须做点什么!哪怕只是徒劳的挣扎!
他再次将意识沉入编辑器界面。界面光芒黯淡,许多功能图标都变成了灰色,唯有最基础的【现实推演】和刚刚因玉简异动而微微闪亮的【信息解析】还可用。
推演门外威胁的具体形态?能量不足,且推演未知高维存在风险极高。
解析玉简传递的完整信息?同样需要海量能量,且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
他的目光死死盯在那0.3单位的能量上。这点能量,能做什么?或许……只够进行一次最小范围的、最短时间的推演,或者一次最浅层的接触性解析。
赌一把!必须赌一把!
他将目标锁定在持续不断的刮擦声上。不推演其本体,只推演其行为模式!哪怕只能推演未来三十秒!了解它的攻击规律,或许就能找到一线生机!
【推演:门外实体未来30秒内的行为模式及攻击意图。最大精度。】
【指令接收。消耗能量0.25单位!警告:能量即将枯竭!】
0.25单位!几乎是他的全部!但林墨红着眼睛,嘶吼着确认:“执行!”
嗡!
意识被强行抽离,投入一片充满干扰雪花的混沌景象。推演画面极其模糊且不稳定,仿佛信号不良的电视。他只能隐约“看”到,一个扭曲的、没有固定形态的暗影,紧贴在金属门外,用数条如同凝结阴影构成的、末端尖锐的肢体,持续而规律地刮擦着门板。它的动作似乎遵循着某种特定的频率,每一次刮擦都瞄准了门锁结构和金属疲劳点!
三十秒的画面飞快闪过。推演结果显示:该实体不具备瞬间破门的能力,但它极其耐心,且攻击蕴含着某种微弱的能量侵蚀,会持续削弱门的结构。按照当前速度,预计在1小时12分钟后,门锁机构或将失效!而在推演的最后几秒,画面捕捉到那暗影似乎对库房内某种东西……产生了更强烈的兴趣?它的动作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偏向,方向……正是他存放玉简的胸口!
推演结束,林墨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和虚脱,能量储备暴跌至0.05单位,编辑器界面闪烁不定,几乎要熄灭。
一小时十二分钟!他得到了一个确切的时间点!而且,那东西对玉简有兴趣!
是因为玉简与这场灾难同源吗?玉简是“防火墙”的一部分,而门外的东西,是突破防火墙的“错误”或“清理者”?所以会被吸引?
这个猜测让他不寒而栗,但也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希望。或许……玉简不仅是灾祸的引信,也可能是保命的钥匙?
他颤抖着掏出那枚越来越烫的黑色玉简。入手滚烫,表面的那些细微银色纹路此刻明亮得如同熔化的银线,在内部缓缓流动。他尝试集中最后的精神力,沟通编辑器,对玉简进行最浅层的接触解析。这是他最后的赌注!
【接触解析:权限载体(玉简)当前状态及与门外实体的潜在关联。】
【解析中……能量不足……强行抽取宿主精神力……】
“呃啊!”林墨感到太阳穴如同被钻头穿透,眼前一阵发黑,差点昏厥过去。编辑器竟在透支他的精神力量来完成解析!
【解析完成(部分)。获取信息:】
【1.玉简当前处于‘被动共鸣’状态,正接收并过滤逸散的‘防火墙破损区’信息流。】
【2.门外实体为‘低阶清理单元’(残缺体),受本能驱使,清除一切‘防火墙’相关存在及异常信息节点。玉简为其高优先级目标。】
【3.玉简可释放微弱‘权限波纹’,对低阶清理单元产生短暂驱散或混淆效果(效果强度与能量输入正相关)。】
【警告:释放权限波纹将极大消耗玉简能量,并可能暴露宿主坐标至更高层级存在。】
【宿主精神力严重透支,建议立即终止一切操作!】
权限波纹!驱散效果!
林墨眼中爆发出绝处逢生的光芒!有办法!虽然风险巨大,但这是他唯一的生路!
暴露给更高层级的存在?那是以后的事了!如果连眼前这关都过不去,就没有以后了!
他现在的问题是,能量储备几乎归零,编辑器本身也奄奄一息,如何向玉简“输入能量”来释放波纹?
精神力!编辑器刚才抽取了他的精神力来完成解析!这说明,宿主的精神力本身,就是一种可以被利用的能量!
他回想起之前激活编辑器、进行推演时,除了消耗能量单位,自身也会感到精神疲惫。他一直以为那只是副作用,现在看来,精神力本身就是驱动这超凡力量的燃料之一,只是平时由玉简和汲取的情绪能量作为主要供给。
现在,玉简能量因共鸣而活跃,但似乎无法直接用于释放波纹,需要外来的“引子”?而编辑器能量枯竭,那么,能作为引子的,只剩下他自身的精神力了!
这是剜肉补疮,是饮鸩止渴!但除此之外,他别无选择!
门外,刮擦声依旧持续,如同死神的倒计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分钟。
林墨盘膝坐好,将滚烫的玉简紧紧握在双手掌心,抵在额头。他闭上眼睛,摒弃所有杂念,不再去听那令人疯狂的刮擦声,不再去思考那些恐怖的真相,将全部的意识、全部的求生意志,都集中起来,试图引导自身那因恐惧和透支而所剩无几的精神力,注入玉简之中。
这过程比想象中更加痛苦和艰难。精神力并非实质的能量,它是一种虚无缥缈的存在。他只能凭借感觉,想象着自己脑海中的光芒,如同涓涓细流,艰难地流向双手,再注入玉简。
起初,毫无反应。玉简依旧滚烫,但他的精神力如同泥牛入海。绝望再次袭来。
不!不能放弃!
他想起了母亲慈祥的笑容,想起了自己获得编辑器时的那丝微光,想起了那个被他救下的流浪汉……求生的欲望,守护的执念,以及对未知的不甘,在这一刻化作了最纯粹的精神燃料!
“给我……动起来!”他在内心发出无声的咆哮!
仿佛突破了某个临界点,他感到掌心玉简的灼热感陡然一变!不再是单纯的烫伤,而是变成了一种……吸收!他感到自己的意识,自己的精力,正被玉简贪婪地汲取!一阵阵强烈的眩晕和虚弱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彻底淹没。
但与此同时,玉简内部的银色纹路光芒大盛!一股微弱的、但确实存在的奇异波动,以玉简为中心,如同水波纹般扩散开来!
这波动无声无息,却仿佛带有某种无形的权威。
刹那间!
门外的刮擦声……戛然而止!
消失了?成功了?
林墨不敢放松,依旧紧紧握着玉简,维持着精神力的输送,尽管他感觉自己就像一根即将燃尽的蜡烛。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门外,一片死寂。
几秒钟后,一种低沉、困惑、仿佛野兽被打扰进食时发出的呜咽声隐隐传来。紧接着,是窸窸窣窣的、仿佛什么东西在拖沓移动的声音。那声音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了通道的尽头。
它……走了?
林墨依然不敢大意,又坚持输送了几分钟精神力,直到再也无法维持,双手一软,玉简掉落在地,他也眼前一黑,瘫倒在地,只剩下剧烈喘息的力量。
编辑器界面几乎完全黯淡,能量储备显示为0.01单位,处于彻底崩溃的边缘。而他自身,更是精神力严重透支,连动一根手指都觉得困难。
但……他还活着。
门外那片令人窒息的恶意,暂时退去了。
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巨大的疲惫交织在一起。他躺在地上,望着天花板上冰冷的灯管,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丝扭曲的弧度。
活下来了……暂时。
但玉简揭示的真相,门外退去的怪物,以及城市上空那依旧存在的恐怖能量场,无不预示着,这场灾难,仅仅是个开始。他所窥见的,不过是深渊的冰山一角。
“纪元防火墙破损……清理协议……它们醒了……”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微弱。
这个世界,到底隐藏着怎样可怕的秘密?而他这个意外获得了“编辑器”的图书馆管理员,又将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扮演怎样的角色?
他艰难地抬起手,将掉落在地的玉简重新抓回手中。冰凉的触感传来,但内部那流动的银光,似乎比之前微弱了一丝。
前路,依旧是一片黑暗。但至少,他还没有被黑暗彻底吞噬。
他必须尽快恢复力量,必须弄清楚更多真相。在这个变得陌生而危险的世界里,知识……不,是创造和编辑知识的力量,或许才是唯一的曙光。
带着无尽的疑问和沉重的疲惫,林墨的意识终于支撑不住,沉入了黑暗的睡眠之中。地下书库重归死寂,只有应急灯苍白的光芒,照亮着他苍白而坚毅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