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渊的黑雾裹着刺骨的寒意，云华仙子赤着脚踩在黑泥地上，每一步都陷进半指深的淤泥里。仙域那一战的余悸还在灵脉里窜——许言年那双异色的眼，还有那道能消融寒髓气的敕天云，像根冰针扎在她心头。她攥紧了拳，指尖掐进掌心，直到看见幽冥台上东华神尊的身影，才勉强压下慌乱，快步上前跪下。
“神尊，任务失败。”她声音压得很低，额头几乎贴住泥地，“许言年出手阻拦，寒髓气未能伤他，傅云娇……也未除掉。”
东华神尊正用指尖拨弄着石案上的黑雾，闻言连眼皮都没抬：“没事，意料之中。”他金瞳里映着雾影，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件无关紧要的事，“许言年握着界瞳，若连这点手段都没有，倒不配当我的对手。”
云华仙子一愣，抬头时正撞见东华扫过来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怒，只有种看透一切的冷，她连忙又低下头：“是属下无能。”
“起来吧。”东华挥了挥手，黑雾在他指尖凝成颗墨珠，“你先回云华宫休息，傅云娇的寝宫你住着正好——记得把那里的尘灰扫干净，别留着她的气息。”
“是，神尊。”云华仙子应声起身，赤着脚往后退。转身时，她瞥见石案旁缩着的玄螭，那青鳞巨蟒正用竖瞳警惕地盯着东华，鳞片上泛着冷光。她心里一动，却不敢多问，快步离开了幽冥台。
云华宫就在幽冥台东侧，曾是傅云娇住了三百年的地方。殿门推开时，一股淡香扑面而来——是傅云娇惯用的云芝香，还残留在梁柱上。云华仙子站在殿中，看着铺着白狐裘的软榻，看着架上挂着的流云纹宫装，突然觉得脚底的泥有些烫。
她曾是昆仑虚的小宫女，擦过无数次这样的宫殿，那时她连踏入云华宫的资格都没有，只能蹲在殿外擦玉阶，听着里面傅云娇与东华议事的声音。而现在，她成了新的云华仙子，赤着脚站在这里，连鞋都不敢穿——东华说过，“听话”的标志，就是永远记得自己是踩着泥爬上来的。
正怔忡着，殿外传来脚步声。云华仙子回头，见司马长风被两个妖兵押着走进来，他脸上还沾着泥，身形佝偻，全然没了往日镇北王的气焰。妖兵推了他一把，他踉跄着跪倒在地，抬头时正好对上云华仙子的目光，眼里竟瞬间堆起谄媚的笑。
“仙子。”司马长风膝行着往前挪了两步，声音发颤，“属下……属下知道错了，求仙子在神尊面前美言几句。”
云华仙子看着他，突然想起自己当年跪在东华面前脱鞋的模样。那时她脚趾蜷在泥里，冷得发抖，却连一句求饶都不敢说。她缓缓抬起脚，赤着的足尖踩在司马长风的头顶，将他的脸按进地砖的缝隙里。
“神尊让你跟着我学规矩。”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规矩的第一条，就是懂尊卑。”
司马长风闷哼一声，竟真的没挣扎，反而努力抬起头，伸出舌头去舔她脚边的泥：“是……属下懂了……”
湿滑的触感从脚边传来，云华仙子胃里一阵翻涌，却强迫自己没动。她知道这是东华的意思——用司马长风磨她的性子，也用她敲打司马长风。从宫女到仙子，她手里握的这点权力，本就是用“听话”换来的，若连这点场面都撑不住，迟早会像之前那个妖兵一样，化作滩黑泥。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东华的声音：“看来你们相处得不错。”
云华仙子猛地收回脚，踹了司马长风一把，将他踢到一旁，转身跪下：“神尊。”
司马长风摔在地上，刚想爬起来，就见东华走到他面前，指尖凝出道黑纹，猛地拍在他眉心！黑纹瞬间没入，司马长风身体一僵，眼神突然变得空洞，像个提线木偶。
“去杀玄螭。”东华的声音带着秘法特有的低沉，每个字都像淬了冰。
司马长风机械地点头，站起身，转身就往外走，脚步僵硬得像踩着铁板。
云华仙子惊得瞳孔一缩——玄螭是三妖皇的心腹，修为深不可测，东华竟让司马长风去杀他？
“神尊，司马长风他……”
“他杀不了。”东华打断她，走到软榻边坐下，指尖拂过榻上的狐裘，“但他能拖住玄螭。”他金瞳里闪过抹狠厉，“玄螭的本源里藏着三妖皇的妖气，我要吸收他的本源，就得先让他耗损灵力——司马长风这条命，正好用来当诱饵。”
云华仙子这才明白。东华不是要杀玄螭，是要借司马长风的手，逼玄螭动用本源之力，再趁虚而入。她低下头，声音更恭顺了：“神尊高明。”
东华瞥了她一眼，忽然笑了：“你比傅云娇懂事。”他指了指她的脚，“这地砖凉，往后在宫里可以穿鞋——但在幽冥台，记得永远赤着脚。”
云华仙子心脏猛地一跳，连忙应道：“是。”
东华没再说话，起身离开了云华宫。殿门关上的瞬间，云华仙子才敢抬起头，看着空荡荡的殿门，后背已惊出层冷汗。她走到架前，取下双云纹锦鞋穿上，鞋里的绒毛很软，暖得她脚趾发颤。可她知道，这暖意是假的——只要东华愿意，随时能让她重新踩回泥里，甚至比司马长风更惨。
仙域的灵泉边，淡蓝灵光顺着法阵纹路流淌。傅云娇正用指尖引着灵气修补法阵缺口，她手腕上还缠着白纱，那是被寒髓气冻伤的地方，此刻灵泉的暖意顺着指尖往里钻，灵脉的滞涩感轻了不少。
“慢点，别硬撑。”
许言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傅云娇回头，见他站在泉边，手里拿着块温玉，左眼的赤红与右眼的冰蓝正轻轻流转——他刚调息完，脸色比昨日好看了些。
“先生。”傅云娇收了手，指尖的灵光散去，“法阵的外层符文已补得差不多了，只剩西北角的‘锁灵阵’还需些时日。”
许言年走到法阵边，指尖碰了碰流转的灵光，灵光里混着傅云娇的云力，比之前稳了许多：“你刚恢复，每日修补一个时辰就够了。”他把温玉递给她，“这玉能温养灵脉，贴着伤口戴。”
傅云娇接过玉，指尖触到他的手，只觉他掌心很凉——显然灵脉的空虚感还没消。她握紧玉，低声道：“多谢先生。”
许言年没应声，转身走到泉边坐下，闭上眼开始调息。他想试试调动体内的力量，看看能不能把灵脉补得快些——敕、镇、破、守、元，五种力量在灵脉里流转，像五条不同颜色的溪流，虽顺畅，却总带着种“空”。
他正想引元力稍作滋养，灵脉深处突然窜出道金光！那金光很淡，却异常温暖，顺着五条溪流缓缓流淌，所过之处，灵脉的空虚感竟真的轻了些。
许言年猛地睁开眼，左眼赤红与右眼冰蓝同时亮了亮——这股力量很陌生，既不是他原本的五种力量，也不是界瞳的气息。
【主人！这是……】破界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炸响，带着惊讶，【这气息像天道老头！】
守序的声音也跟着响起，比平时更轻：【确实是天道大人的力量。这是天力，父神时期留下的秩序本源，能滋养万物灵脉。】
许言年愣住。天道消散时只说了句“四域的将来靠你了”，没说过要留力量给他。这股天力是何时钻进他灵脉的？是天道用禁术封六皇时？还是更早，在他动用界瞳对抗三魔皇时？
他试着引那道金光流转，金光很温顺，顺着他的意念融入破力，原本炽热的破力竟柔和了些；融入守力，冰蓝的守力又添了层暖意。五种力量被天力一调和，灵脉里的滞涩感竟消了大半。
【天力能中和五种力量的冲突！】守序的声音带着欣喜，【主人之前动用力量总耗损灵脉，就是因为五种力量性子相冲，天力正好能当调和的引子！】
【难怪刚才摸着灵脉不那么烫了！】破界也松了口气，【天道老头倒是大方，把这么宝贝的东西留了下来。】
许言年指尖凝出缕金光，那光在他掌心跳动，像团小小的太阳。他想起天道消散时化作的光点，想起那句“六皇虽封，封印撑不过百年”，心里忽然明白了。
天道不是留了力量，是留了“火种”。百年后六皇若破封，他光靠界瞳和五种力量未必能挡，而天力既能调和力量，又能滋养灵脉，或许就是对抗六皇的关键。
“先生？”傅云娇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您没事吧？”
许言年收回金光，抬头见傅云娇正担忧地看着他，手里还捏着没戴的温玉。他笑了笑：“没事，刚发现点有趣的东西。”
他没说天力的事——这力量太重要，现在还不能声张。他指了指法阵：“锁灵阵的缺口若太难补，就叫韩小温他们来搭把手，别自己硬扛。”
傅云娇点头：“我知道了。”她低头戴上温玉，玉的暖意顺着皮肤渗进灵脉，竟和刚才许言年掌心的金光有些像。她看着许言年的侧脸，忽然觉得，仙域的灵泉再暖，也暖不过此刻他眼里的光——那是种明知前路难走，却依旧撑着的稳。
蚀骨渊的黑石滩上，司马长风正一步步走向玄螭。他眼神空洞，手里捏着柄锈剑，是东华随手丢给他的。玄螭盘踞在滩中央，青鳞在黑雾里泛着冷光，见司马长风走来，嗤笑一声：“东华派你来送死？”
司马长风没说话，挥剑就刺。锈剑带着黑气，直劈玄螭的七寸——那是东华用秘法指引的弱点。玄螭猛地抬尾，扫向司马长风的胸口，尾尖带着毒雾，显然没把这傀儡放在眼里。
“砰”的一声，司马长风被扫飞出去，撞在黑石上，喷出口黑血。但他像没感觉似的，爬起来又冲过去，剑招狠戾却毫无章法，全是同归于尽的路数。
玄螭被缠得不耐烦了，鳞片突然炸开！无数青鳞化作毒镖，射向司马长风。司马长风躲闪不及，身上瞬间多了数十个血洞，却还是往前挪了两步，锈剑擦着玄螭的鳞甲划过，留下道浅痕。
“找死！”玄螭彻底怒了，张口喷出股青雾——那是他的本源妖气，能蚀骨销灵。青雾裹住司马长风，他身体瞬间开始溃烂，却在彻底化为脓水前，猛地将锈剑插进了玄螭的前爪！
玄螭痛得嘶吼一声，前爪上的鳞片裂开道缝，黑血顺着缝往下淌。他一尾扫碎司马长风的尸体，看向幽冥台的方向，竖瞳里满是戾气：“东华！你敢算计我！”
幽冥台上，东华神尊正用指尖接了滴玄螭的黑血，黑血在他掌心化作缕青烟，钻进他的灵脉。他脸上露出抹满意的笑：“玄螭的本源果然动了。”
旁边的妖兵低声问：“神尊，要不要现在动手？”
“再等半个时辰。”东华望着黑石滩上暴怒的玄螭，金瞳里闪着贪婪的光，“等他耗得差不多了，再取他的本源——三妖皇的妖气，正好用来温养我的灵脉。”
黑雾在他周身翻涌，裹着即将得逞的冷意。他没看见，云华宫的窗后，赤着脚的云华仙子正望着这一幕，眼底除了恭顺，还藏着丝极淡的恐惧。她知道，玄螭之后，下一个可能就是她——只要东华需要，她这条从泥里爬上来的命，随时可以被当成另一个诱饵。
而仙域的灵泉边，许言年正试着用天力调和破力与守力。金光在他掌心流转，与赤红、冰蓝的灵光交织成圈，暖得像春阳。破界和守序在脑海里安静下来，连平时的拌嘴都停了——他们都知道，这股力量，或许是四域未来的希望。
灵泉水轻轻晃着，映出许言年的影子，左眼赤红如焰，右眼冰蓝似霜，眉心的界瞳印记正随着天力的流转，缓缓亮起。
百年之期虽远，风雨却已在路上。但这一次，无论是蚀骨渊的算计，还是仙域的守护，都藏着各自的底气——只是谁也不知道，最终站到最后的，会是踏着黑泥的野心，还是握着光的坚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