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队的树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戳向铅灰色的天空,唯有门口那两面红旗,在寒风里猎猎作响,透着股子滚烫的劲儿。
白玲转了转脖子,领口的羊毛领蹭得脸颊发痒。
她是通讯兵女排的排长,入伍四年,论收发报技术在整个军区都是数一数二的,生得一副好身段,打小在老家跟着戏班子学过秧歌和腰鼓,看着台上同志们热火朝天的表演,她心里有些痒痒。
白玲眼底的光比舞台上的灯光还亮,余光瞥着坐在自己身侧,穿着洗得发白的军大衣,腰杆挺得笔直,脸上带着点青涩的倔强,眼神里透着股子不一样的劲儿,像戈壁滩上刚冒头的白杨树,透着股韧劲。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沈亭舟同志,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你一起上台表演?”
沈亭舟脸颊微微发烫,赶紧低头抿了口搪瓷缸里的热水,掩饰着心里的慌乱:“好...好啊。”
沈亭舟目光在白玲脸上停留了一瞬,又赶紧移开,落在她手里的搪瓷缸上,结结巴巴地说:“白,白玲姐,不知道你要表演啥?”
白玲深吸一口气,想要安抚住不听话乱跳的心脏,微微一笑:“你会唱歌吗?或者乐器?我跳舞。”
沈亭舟轻咳一声,“我会一点手风琴。”
此刻恰好听到舞台上传来李艳春的声音:“下一个谁来?”
“我——”白玲立马举起手,站起身子拉着沈亭舟的衣袖,笑的灿烂:“沈同志,我们走。”
“哦哦。”沈亭舟乖乖的跟在白玲身后走上舞台。
舞台用木板搭成,铺着一块洗得褪色的红地毯,两侧摆着几盆塑料冬青,算是简单的装饰。
沈亭舟深吸一口气,管一个男同志借了手风琴。
白玲轻声说:“我跳的是《红色娘子军》里的片段,节奏大概是这样的…”她一边说,一边用手轻轻打着拍子。
沈亭舟认真地听着,眉头微微蹙起,手指在琴键上轻轻敲了几下,然后抬起头说:“好了。”
白玲点了点头,随着主持人退下,舞台上的灯光亮了起来。
沈亭舟坐在舞台边的椅子上,调整了一下手风琴的背带,深吸了一口气,手指按下琴键,熟悉的旋律缓缓流淌出来。
白玲迈着轻盈的脚步走上舞台,红色的绸巾在她手中展开,像一朵盛开的红花,台下的观众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她随着琴声翩翩起舞,红色的绸巾在她手中像一团燃烧的火焰,时而轻盈跳跃,时而旋转飞舞,红色的绸巾在她手中变幻出各种形状。
沈亭舟坐在舞台边,目光紧紧跟随着她的身影,手指在琴键上灵活地跳跃着。
他的琴声更加灵动,随着她的舞姿不断变化着节奏,时而激昂,时而温柔。
跳到高潮部分时,白玲一个旋转,正好看到沈亭舟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身上,眼神里带着点惊艳和专注。
白玲的心猛地一慌,脚步差点乱了,幸好及时稳住。
她赶紧转过身,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只觉得脸颊越来越烫。
两人合作越来越顺利,琴声和舞姿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白玲渐渐放松下来,沉浸在舞蹈中,偶尔抬头时,总会和沈亭舟的目光不期而遇。
他的目光很干净,带着纯粹的欣赏,让她心里泛起一阵莫名的涟漪。
曲调一变,白玲眼神变得坚定而悲愤,绸巾在她手中用力一挥,配合着激昂的琴声,台下响起一阵掌声。
沈亭舟被白玲惊艳到了,没想到平日里做事干脆利索,英姿飒爽的女排长,会把舞蹈跳得如此有感染力。
音乐渐渐变得温柔,白玲的动作也放缓了下来,像是在诉说着对自由的向往。
她慢慢旋转着,红色的绸巾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最后缓缓落在地上,沈亭舟的琴声也随之变得轻柔。
白玲弯腰捡起绸巾,抬头时正好对上沈亭舟的目光。
他的眼睛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明亮,里面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台下的掌声和喧闹都消失了,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他的琴声和他的目光。
她的心跳骤然加快,脸颊发烫,连忙移开视线,继续跳舞,却感觉脚步有些轻飘飘的。
沈亭舟也意识到自己的目光有些过于专注,脸颊绯红,连忙低下头,差点按错了音符,心里一慌,赶紧调整过来,抬头时看到白玲正朝他看过来,眼神里带着点笑意,像是在安慰他。
他的脸颊更红了,赶紧集中注意力拉琴,却忍不住在心里回味着刚才她的笑容,像冬日里的一朵雪莲,干净又温暖。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白玲以一个优美的姿势结束了舞蹈。
台下先是安静了几秒,然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她站起身,和沈亭舟一起朝台下鞠躬,两人目光相遇时,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笑意。
“白玲姐,跳得真好!”
“沈同志琴拉得也不错!”
两人互夸了一遍才走下舞台。
等到晚会结束,沈亭舟和白玲并肩走出大门,沈亭舟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拿着一件军大衣。
看到白玲搓了搓手臂,他连忙把军大衣递过去:“外面风大,穿上吧,别冻着了。”
白玲愣了一下,接过军大衣,大衣上还带着沈亭舟身上的体温和淡淡的肥皂味,让她心里暖暖的。
“谢谢啊。”
“不客气,应该的。”沈亭舟挠了挠头,笑着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两人并肩走在夜色里,路灯昏黄的光芒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有巡逻的战士经过,朝他们敬个礼,两人也连忙回礼。
到了宿舍门口,白玲停下脚步,把军大衣递给沈亭舟:“谢谢你的军大衣。”
沈亭舟接过军大衣,却没有立刻穿上,他看着白玲的眼睛,犹豫了一下,说:“白同志,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问吧。”白玲心里有些紧张,不知道他要问什么。
“你…你有,有看上同志的吗?”沈亭舟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知道自己有些唐突,但他实在忍不住。
白玲愣住了,抬头看着他,他的眼睛里满是真诚和焦急。
她的心跳得飞快,脸颊烫得厉害,犹豫了几秒钟,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呐:“有。”
沈亭舟有些泄气,话中都是自己没注意到的醋意:“那人是谁?我认识吗?”
白玲看着沈亭舟一副恨不得吃人的样子,轻笑出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