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你们摸着良心说，这些年，我到底欠了你们什么？”
这话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宁浩和孙巧云脸上。
孙巧云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脸“腾”地红到了耳根。
宁秋生见势不妙，赶紧打圆场：“二姐，你别激动，爹娘也是着急…”
“着急？”宁露露打断他，“你们一个个的家里全都是双职工，比我有钱，究竟有多着急的事情解决不了？”
宁秋生被问得哑口无言，头垂得更低了。
宁昭昭咬着牙开口：“宁露露，差不多得了啊，爹娘也不容易，你就多担待点…”
“我担待了十几年！”宁露露的声音带了点颤，气势却不减，“我担待着家里把所有资源都给你和宁秋生，担待着爹娘从不问我累不累，担待着你们有事就找我，没事就把我忘在一边。”
“可我也是人，我也有自己的家，斯年的工资要养我们两口子，更别说以后再要个孩子了。”
成斯年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宁露露的肩膀，对孙巧云说：“娘，露露的难处我清楚，家里的情况我也知道。要是真有急事，您跟我们好好说，能帮的我们肯定帮。可今天您和爹带着大姐和小弟来闹，不仅让露露受委屈，也让邻居看了笑话，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宁浩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今天是来要说法的，怎么反倒被宁露露揭了老底。
他看着成斯年，脑子瞬间清醒，成斯年现在是营长，在军区里颇有声望，要是把他惹恼了，别说要钱，以后自家在这一片都抬不起头。
孙巧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手指绞着衣角，半天憋出一句：“我…我们也是一时着急，没顾上分寸。”
宁浩也赶紧附和：“是是是，我和你娘就是急糊涂了，露露啊，你别往心里去。”
说着给孙巧云使了个眼色，她抹了把脸，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帕包，层层打开，露出里面皱巴巴的五十块钱。
“露露，”她把钱往宁露露手里塞，声音低得像蚊子叫，“这…这钱你拿着。是娘不对，不该来这儿闹，也不该总让你贴补家里。”
“这钱你留着，买件新衣裳…买点啥都行。”
宁露露愣住了，手里攥着那五十块钱，指尖传来纸币的粗糙触感。
她没想到，宁家人讨不到便宜后，反而还倒给了她五十，想来是怕成家记仇，以后给他们穿小鞋，才故意装出这副样子。
“娘，这钱我不能要。”宁露露想把钱还回去。
“你必须拿着！”孙巧云把她的手推回去，语气强硬了些，却还是不敢抬头看她，“这是娘的一点心意，你要是不收，就是还在怪娘。”
宁浩也赶紧劝：“露露，你就收下吧。”
宁露露把钱攥在手里，心里暗喜，本来以为今天要跟宁家人大吵一架，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那我就谢谢爹娘了。”宁露露把钱随手揣进口袋里，语气缓和了些，“爹娘，大姐，小弟，天也不早了，你们吃了饭再走吧？”
宁家几人哪还有脸留下，赶紧摆手：“不了不了，家里还有事，我们得赶紧回去。”
孙巧云拉着一家人，几乎是逃一样地往院门外走，路过邻居家门口时，头埋得更低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宁露露忍不住笑了出来。
成斯年走过来，刮了刮她的鼻子：“你啊，刚才跟娘家人对峙的时候，像只小老虎，现在倒笑了。”
“谁让他们偏心呢。”宁露露靠在他怀里，摸了摸口袋里的五十块钱，“不过没想到，他们居然会给我钱，这也算是意外收获了。”
宁浩蹲在堂屋门槛上，手里攥着块磨出毛边的蒲扇，扇叶有气无力地晃着。
从昨天从成家回来到现在，他嗓子眼还发紧，脑子里反复跳着孙巧云凌晨说的话：“你忘了露露男人是啥人？正经的营级干部，穿四个兜的军装！”
“老爷子退休前是军区老首长，家里墙上挂着的军功章能摆半面墙，咱跟他掰扯，不是拿鸡蛋碰石头？”
孙巧云端着个缺角的搪瓷盆从厨房出来，盆里泡着要洗的衣裳。
她看见宁浩还愣着，把盆往院里的晾衣绳下一顿，嗓门压得低却透着急：“蹲这儿当桩子呢？灶上的水都烧干半壶了，也不知道添点凉水！”
“刚才还有邻居问我，是不是跟闺女闹翻天了，我这脸都没处搁！”
宁浩这才回过神，蒲扇往腿上一拍，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昨天就是没琢磨明白。”
“你说咱图啥？成老爷子那警卫员昨天来送东西，那腰板挺得笔直，说话都带着军威，真把他们惹急了，咱家以后有人想当兵、找工作，哪还有门路？”
他往院里扫了眼，邻居家的窗帘缝里似乎有动静，赶紧往孙巧云身边凑了凑，“这就是没跟咱们计较，老爷子是这个，”说着竖起大拇指，搓了搓手，“人家指头缝里漏点动静，就能让咱在这家属院都抬不起头来！”
孙巧云也有些后怕，伸手在他胳膊上拧了下：“你总算醒过味了！昨天我就跟你说，昭昭婆家一家都拿工资，她那小姑子跟咱是外人，至于为了个外人让亲闺女跟咱们分了心？”
“我那不是上头了吗？”宁浩搓了搓脸，指节泛着红，“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办法补救。”
“不能得罪成家。”
“成家这么看重露露对咱们来说也是好事！”
“对对对。”孙巧云赞同的点点头。
宁浩眼睛一转：“这样，明天你张罗着，做顿好的，请露露和斯年来家里吃饭。”
“这，家里的细粮就剩两斤白面了，肉票上个月给昭昭用了，这咋做‘好饭’啊？成斯年是营长，是吃公家饭的，咱也不能拿粗粮糊弄人家。”
宁浩声音比刚才缓和些，“你去跟隔壁王婶借两张肉票，白面不够，就掺点玉米面蒸花卷，多放两勺糖；再去院里的小菜园摘点茄子、黄瓜，炒个鸡蛋，凑四个菜，看着也体面。”
他顿了顿，“再去供销社买半斤瓜子，水果糖，”
“对了，把咱家舍不得喝的茉莉花茶拿出来，给斯年沏上。”
“我再去切点猪头肉，打一斤酒。”
孙巧云脸上有些为难，“老头子，咱们刚跟露露吵完，他俩能过来吗？”
“能来！”宁浩拍了拍胸脯，“我一会儿就去找她，跟她好好说说。就说我这个当爹老糊涂了，不该逼她，让她别往心里去。”
“都是一家人，气消了也就过去了，没啥说不开的。”
“斯年是懂道理的人，知道咱是真心想缓和关系，肯定会来。”
孙巧云抬头看向宁浩，“你跟露露道歉的时候，别拉着个脸，人家看着呢，得让人家觉得咱真心想改。”
宁浩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行，我知道了。昨天是我不对，不该跟她喊那么大声，像成家这样的人家，最看重脸面，咱得给足人家面子。”